就《异乡人》答深圳晚报:异乡与故乡之间
(2016-05-23 07:44:30)
标签:
异乡人故乡村上文学翻译 |
分类: 采访 |
就《异乡人》答深圳晚报:异乡与故乡之间
1、《异乡人》封面中写:“无论置身何处,我们的某一部分都是异乡人。”是村上的话。老师在序中也说:“故乡与异乡、故乡人与异乡人的错位与重合,这种若明若暗的地带,或许就是我们许多现代人出发的地方,也是我出发的地方。”
是不是有些人生下来就注定要做一个“异乡人”?比如老师,少年时便有“看看山那边到底有什么”的冲动。异乡人身上,都有哪些特质呢?
——“异乡人”或可分为两种。一种是现实性或实质性的。背井离乡,走南闯北,人地两生,举目无亲。用一千多年前王维的话说: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另一种是虚拟性或精神性的。虽然人在故乡,却总是怀有远方情结,总想离乡远游。例如少年时期的我,无端地怀有一股冲动,渴望知道山那边有什么。或者说较之眼前已知的,更对远方未知的东西感兴趣。应该说,这两种有个共同点:都源自个体对整体秩序、对周围现实世界的疏离情绪和孤独感。也可能是想像力问题——一切源于想像。
2、读老师的散文,发现老师除了对村上,对植物的情感也不一般(偷笑),比如您会更关注那些不起眼的植物如牵牛花、蒲公英等等,为什么会这样的情感?是因为曾生长于乡村,还是因为其他?
——乡村出身这点肯定是个原因。是不是可以这样断定:四十五岁前大部分男人(抱歉,女性我不大清楚)都怀有远方情结,想远走他乡验证自己身上的可能性。或者说四十五岁前视线往往投向山那边。及至过了四十五岁,则每每把视线收了回来,收回寻找故乡的面影,以似曾相识的景物寄托乡思,化解乡愁。我的故乡在乡下,牵牛花和蒲公英可以说是生身故乡的象征性符号。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大概同我的审美情趣有关。作为总体倾向,我不大迷恋美轮美奂堂而皇之的东西。以花为例,不大中意国色天香的牡丹和红红火火的郁金香之类,觉得他们太富贵太华丽了,我这个穷小子配不上。或许与此相关,我不大欣赏范冰冰李冰冰那样顾盼生辉的“冷色”美女,宁愿多看几眼“邻院女孩”。对于我,美应该具有日常性和亲和性,能够唤醒自己身上长眠不醒的某种因子,就好像同儿时一个梦境一个童话的不期而遇,或者早已忘却的一个美丽承诺的忽然兑现……
3、除了美,我在您的散文中读出了一些荒凉感,不知为何?对吗?
——换个角度看,荒凉也是一种美,荒凉美。前面已多少谈到了,比之华丽美、富贵美,我更倾心于日常美、不起眼的美。进而言之,我还分外留意荒凉美、寂寥美甚至废墟美,总觉得那里边有什么让我悄然心动。
4、都说村上文学的主题是孤独。您译了那么多村上春树的书,村上春树对您人生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同村上“相遇”的时候,我已经三十六岁了,例如“三观”等带有根本性质的东西已经定型,这方面所受影响有限。村上——准确说来是翻译村上——对我影响最大的,是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我原本是想当一名像模像样的学者的,但实际我更多地成了翻译匠,幸也罢不幸也罢。补充一点,我的孤独不是来自村上文学的孤独主题。我本来就是个有孤独倾向的人。我和村上的相遇,应该是两颗孤独的心的相碰。至于我是因此变得更孤独了还是不怎么孤独了,我不得而知。
5、村上陪跑诺奖多少年,您也就被我的记者同行们(包括我在内)骚扰了多少年。几乎每年诺奖公布前夕,您都要回答很多相似的问题。现在,提到村上与诺奖的话题,老师最想说的是什么?
——我最想说的是,诺奖对于村上,得也正常不得也正常。得也正常就不用说了。不得也正常,是因为不得也是一种公道。你想,作为一个作家,村上得到的东西已经足够了,比如名场、影响、人气、销量、银两,以及除了诺奖以外的海内外奖项。如果再把诺奖桂冠扣在他头上,是不是天理上有失公道?别的作家还活不活了?总要给苦苦写作却没得到相应回报的同行留下一条生路嘛!
6、老师自己总结,一直在做教书匠和翻译匠。从北方到南方,从南方到日本,最后在青岛定居。现在,您最喜欢的地方是哪里?最喜欢的事是什么?
——现在最喜欢的是长春远郊那个叫土门岭的小镇,是在镇郊的山居院里院外种花种草种瓜种豆。说得夸张一点儿,假如今天晚上退休,明天一早我就飞回那里,真正告老还乡。这是因为,那里有你一开始就提到的牵牛花、蒲公英,有《异乡人》中特别描述的葡萄架。喏,在葡萄架下搬一把藤椅,捧一杯清茶,早晨看东山松林的彩霞,傍晚看西边田野的落晖,入夜看满天爆豆般的星斗,那该是何等让人欢喜的场景啊!感激涕零都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