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机大厅里的讲演：“狼”还不够多吗？

    如今很多人出门都坐飞机，我也坐。坐飞机必先候机，在候机大厅候机。大厅宽敞明亮，俨然恒温条件下的小天安门广场。男士大多衣冠楚楚，女子间或长裙飘飘。适度的香水味儿，不算嘈杂的语声。航班倘不延误，倒也不无快意。等就等一会儿吧，等候也是我们人生旅程少不得的节目。吃饭要等，幽会要等，婚宴要等，升迁要等，退休金要等，甚至上卫生间也要等。等等飞机又有什么不可以呢？看看书，发发呆，望望天穹般的天花板，或猜猜对面男女的相爱性质，半小时一忽儿过去。不管怎么说，飞向远方总是让人欢喜的事。

    只是，每次路过或进入候机大厅的书店，那里都正有一位中年男士讲演，在店门正中的电脑显示屏上讲演。眉飞色舞，滔滔不绝，手势果断，慷慨激昂。或许因为我是“ 文革 ”过来之人，其情其景，不由得让我想起当时苏联老电影列宁挥手号召民众拿起武器起义的讲演镜头，遂驻步视听片刻。讲演者十分激动，比十月革命风暴中的列宁同志还激动。革命已然成功，何必这么激动呢？这家伙想干什么？我条件反射地提高革命警惕，赶紧侧耳细听。原来他是在百般诱导企业员工如何施展手段讨好老板，挤压同事，尽快爬上去挣更多的钞票——若是这等道理和做法，好好说就行了嘛，何须那么激动那么声嘶力竭？你又不是列宁要鼓动工人推翻老板！端的匪夷所思。我也偶尔讲演，深知讲演要把握好节奏，不宜激动到底，声嘶力竭更是要不得的，把前排吹弹可破的漂亮女生吓哭了怎么办？

    断断续续几次听下来，我意识到显示屏演讲者的问题主要还不在于讲演方式，讲演内容更成问题：他在鼓吹狼哲学！鼓吹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提倡竞争诚然值得肯定，问题在于靠什么竞争，靠德行、人品还是心术、手腕？要知道，一个在普通岗位上兢兢业业、诚实本份、富有爱心的普通员工也是为企业需要并且值得尊敬的人。何况客观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肯定普通人或平凡之人的价值和肯定精英——正道直行的精英——的价值同样重要。怎么可以唆使大家非踩着别人肩膀爬上去不可呢？这个社会“狼”还不够多吗？

    说来也怪，无论北京南京还是杭州广州，大凡我去过的机场都必有那位讲演者等我，百分之百，比伏击战还准。一次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指着显示屏问书店女孩：此人是谁？为什么全国所有机场书店都放此人图像？是不是统统被他买通了？女孩始而一愣，继而换上尴尬的笑容：“企业培训都用他的演讲啊！”喏，问题岂不愈发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