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是成果,还是鸡蛋是成果
——《翻译是间谍》续谈
记得前年见村上春树的时候,他说他写作的目的就是“想让灵魂获得自由——这是贯穿我整个写作过程的念头”。那么作为翻译尤其文学翻译,目的也应该说是为了灵魂的对接、灵魂的交流。遗憾的是,并非所有的翻译都能做到这一点。不讳地说,纵观当下中国翻译界,就有不少翻译做不到这一点,有不少人当不好这个间谍。君不见,图书引进波涌浪翻,不知比过去多多少倍,外语人才比比皆是,不知比过去翻多少番。而翻译水准却每况愈下,不知比过去逊色多少成。尤其文学作品,休说鬼斧神工的“化境”(钱钟书语)之笔,甚至于文通字顺都有距离。读之,给人的感觉似乎不是读文学,而是读文字(罗新璋语),不是读作品,而是读商品。甚至,原本贞洁漂亮的淑女,转而成了放荡丑陋的泼妇。用敝人的话说,译者偷来的不是原作的灵魂,而只是其皮毛。换言之,灵魂大盗沦落成了皮毛扒手。
更有甚者,有的连皮毛都偷不出。例如竟有人将吾国土生土长的大名人孟子和孙子从英文Mencius和Sun
Tzu返译为“孟修斯”和“桑·祖”,成了连国籍都莫名其妙的虚拟人物。还有人将波伏瓦的名著《第二性》弄成哗众取宠的“《第二性生活》”,把“美国中部”自鸣得意地译成“中美洲”。又如,有的译者词典都懒得查,以致海明威《老人与海》一开头就译得极富“创造性”——四个中译本有两个将“Play
baseball”(打棒球)译成“打垒球”、“打篮球”,谢天谢地,总算没译成“打足球”。如此这般,难怪去年公布的第三届鲁迅文学奖中,文学翻译奖五个名额只评出了两部。“想再找出三部,可是质量太差”(屠岸语)。
究其原因,我想是不是可以概括成以下四点。一是老一辈翻译家因为年龄关系退出了,像我这样的中年人因为历史原因又溃不成军。而年轻一代、尤其外语出身的年轻人中文功底较差,缺乏文学悟性。二是受浮躁世风的影响,有些人不但功底差和缺乏悟性,还缺乏译学良知和认真态度,好逸恶劳,懒得潜入“黑乎乎的地下室”偷取作者的灵魂。三是翻译稿酬偏低,执行的仍是多年前的标准,每千字20~80元,平均五六十元,作为副业没什么经济效益,单纯搞翻译更是维持不了生计。四是翻译成果未得到公正对待。比如在大学,译著很难进入“嫡系”评价体制,甚至直接被打入另册。说得痛快点,傅雷译的《高老头》不算成果,研究《高老头》的算成果;曹雪芹的《红楼梦》不算成果,刘心武“红楼梦揭谜”算成果——鸡不算成果,鸡蛋算成果。如此这般,还有多少人有心思搞翻译呢?有多少人情愿起早摸黑当灵魂间谍呢?多数人宁肯去拼凑基本无新意可言的所谓学术论文,也不肯静静坐下来翻译一本有价值的文学作品或学术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