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之于我，是情绪的呼应，是感觉的回味，是心理的写照。

    一直以来，总以为是近视的原因，因而视觉缺憾而嗅觉增厚。后来问了许多人，才发现，其实气息对于敏感的人而言，都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召。

    其实，气息就是自然给予我们的暗示或祈求，我们对于外界的敏感都导源于心理期望，于是种种气味就造就了心里的感觉。在这里，感知的互通（“通感”）是十分有道理的。

    那天清晨，走过开会地点的院墙，忽然就嗅到一股蒿草的味道，也许是野艾的清香，精神为之一怔也一振，在早露还没有消散的时节，混合着夜的清凉和晨的爽洁的味道中，我独独找到了艾蒿的气息。于是，脑子中就浮现出某个乡野的傍晚的时光，在劳作一天，洗尽汗味，身心俱洁的时候，散步到草叶遍布的郊野，在夕阳中呼吸生命味道的情境。艾蒿是特别低贱而肆无忌惮生长的生命，随处都有也随处散放气息，于是，在我们自然随性的时候，就有它充溢的气味弥漫不止。在艾蒿的生命中，让我嗅到了顽强自立，也嗅到了自由自在的情分。

    那天，我深深吸允着它的气味，仿佛回到少小无猜的年份。

 

    在贵州这两天，总是闻到种种熟悉的味道，在行车途中，敞开的车窗带进来许许多多往昔的气息也招引许许多多旧日的回忆：水田的潮温之气，独特的泥土和发酵的混合----稻草被焚烧后余留的枯焦之味，干涩也预示着重生----牛粪沤烂飘散在空中的奇特味道，难以说清是嘲弄还是亲近----柴油机喷吐出骇人的黑烟也扑进你鼻腔的难忍气息，厌恶但其实又是小城镇和乡村的象征------一股股一阵阵的，油然是浪潮般汇聚。

    而每一个气味后面都是一个熟悉的故事。比如，看远处水田的稻浪，一下子让我回到插队的水田气息中，浑身的汗臭，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以后很长时间，一闻到某种汗味就会闪出年轻时不管不顾的干活景象，以及开始还杂杂呼呼，到后来都疲软无力的男男女女们的脸相。但留在记忆中最为深刻的，还是晚暮时分，在到处是稻田的农村悠闲溜达时留在空气中的潮温味道，那味道说不清，但包含了青春汗水也包含了热情和希望情感。

 

    是的是的，情感，是情感成为味道最为亲近的挂念。在每一个割完稻子后的夕阳时光，我们总是结伴到溪水边洗涮，而自然的划分为男女水域，一个弯口，稀稀落落的芦苇，就是遮蔽的屏障。你在这边，她们在那边。在相互庇护玩笑，却还不更世事的年岁，知青也依然有翘首仰望，咸淡相扯的憧憬，那每一天晚间洗涮的规定动作就成为简单劳作后的无尽期待。而在那时，逐渐降下温度的田野散发出的诱人气息，就一直深藏在心底，一有郊野重温的时候，微风细细，恍然间又回到了那奇诡的岁月。

    所以，我喜欢屠格涅夫的《白净草原》，每每读之在其中都能引起共鸣，阅读能带我嗅到种种奇妙的气味，以及其中的作者丰富情感。

 

    要下雨了，贵州的雨前气息让我陶醉，而其实，无论哪里的秋雨气味都是那样迷人欲醉，每每在有人惊呼下雨的厌恶声中，我都会唤起不一样的雨景，不同的雨的气味，而气味其实是发自内心的留念，是心底的情感温存，是一个一个实现了和没有实现的期望。而气味的了无边界正是情感记忆朦胧复清晰的交杂体现。

 

    因为气味，我们才有了无需言说的自由，也有了最大的秘密。

    我喜欢透过气味来集贮人生、了知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