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01年自己就写的一部中篇小说,2003年完成。大概十万字,但一直没找出版社,一来觉得这个字数太少,二来,我为这个小说的配图也一直没画好,现在就这个博客,先贴出来,以激励自己快点将图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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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火车夹着一屁股的尘土远去了,我与大多数人一样,挥动着手,大喊着“再见”,望着渐渐远去的火车,我的手慢慢变得僵硬,最后停在了自己的头顶。
直到火车看不到影了,我才长长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劣质的烟草被点燃后飘出的烟,熏得我流了几滴眼泪,旁边的几位小姐见我刹那间泪流满面,不禁多看了我几眼。
今天是二○○一年八月二十六号。
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到火车站来送自己的同学了。
三年来,火车站并没有变化,我甚至怀疑这么几年来送走我那些同学的火车也始终是同一列。——这个城市似乎一直在昏昏欲睡,多年来,晃荡在眼前的尽是那些熟悉的破败,如同这个火车站内的所有火车,身上永远挂着残缺的绿色油漆。
远去的火车也带走了短暂的喧闹,逐渐安静的空间,夹杂着尘土慢慢在我身边降落,最后一同趴在地上那安静的水果皮上。这个火车站就像我一样,角落里永远有扫不完的垃圾。
刚才的那几位中也有一个小姐好像也要走了,余下的几位恋恋不舍的拉着她的手,说着蚊子才能听得见的悄悄话,最后竟然一个个忍不住抹起了眼睛,我看了不禁笑了起来,可能过于忘形,笑声居然被她们听见了,她们立刻白了我几眼,吓的我立马闭嘴。
一根烟在不知不觉中只剩下烟头了,我贪婪地吸了最后一口,然后用全身的力量将烟头吐出,还带着火星的烟头在空中划了个闪亮的弧线,狠狠砸到了地上,在我正陶醉于刚刚的弧线之时,一个老太婆从我身边慢声走过,嘴里嘀咕了一句可能只有我才能听见的话:“真是的,扫了又来,这年头垃圾扫也扫不完。”
那个小姐终于要上车了,姐妹情深,几位小姐差点就要抱在一起痛哭,我看这小姐的样子,估计也是那奔向“象牙塔”中的“幸运”的一位,搞得如此生离死别,我想不通,如果像她们那样,我也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同学们走时,一个个拍着我的肩膀说我行,第一年,我还以为我天资应该不错,落榜纯属意外,他们说行就一定行,可惜事与愿违,第二年落榜单中我仍是榜上有名,送走的第二批的同学大喊在大学等我,哄得我人模狗样的又在补习班中坐了一年,其结果是我又升了一级,成了高五生,老妈心疼之余,轻信了亲戚的几句花言巧语,又花了大把钱将我送到那群师弟师妹中混了一年,其结果是我又象前几年那样几乎是在相同的时间在相同的地点送不同的人,直到今年我才大彻大悟,我这辈子和大学是没有缘分了,我行?我行的话全中国都是大学生。
望着几位仍然在惜别的小姐,我苦笑了一下,转身向家里走去。
午饭。
母亲突然间又对我说:“再去读一年试一试吧!只要你肯读,妈出多少钱也愿意。”
“不行不行,”我拼命地摇头,“你儿子说不读就不读了,这么几年你也早该知道了,你儿子不是个大学生的命,大学也不欢迎你儿子这种人,钱放着做什么不好,打麻将,买点东西给自己吃,再不花,存到银行也可以吃吃利息,就是想拿自己那几个钱赌博,也可以去买买几张股票过过风险瘾,就是不要给你儿子读书用,这叫毫无回报的投资,知道吗?”
“那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做大生意啊,你儿子以后一定赚大钱,你儿子不是什么大学生,但大学生以后都往你儿子这里跑。不是都说做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不打战,饭总要吃的,以后那些做原子弹都管我叫老总呢!”
“就你,还没有几根排骨,就做大生意……你不读书那么就算了,那总该先找一点事情做啊,总不能在家里坐着啊,改天我去你大舅那里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打工的,你二舅说了,要你先过去帮帮忙,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我狠很咬了一口鸡腿。
母亲看了我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叹得意味深长,连我都可以嗅出其中的味道。
母亲可以说都是中国“阶级斗争”的牺牲品,当年全中国的青年几乎都像我母亲那样,对毛爷爷的崇拜与现在的追星族相比,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头子头脑发昏,他们也跟着头脑发昏,呼啦啦的全下乡去了,没想到这么一下就是将自己的大好青春无缘无故给了那些饭都吃不饱的山沟沟。读书?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所有当高考恢复时,母亲虽然“幸运”地赶上了,可最后的成绩却只有中专的份,毕业后母亲就遇见了差不多有相同人生经历的父亲,诉苦诉苦,一诉二诉,竟诉出了爱情来,之后,就有了我。
都没有上过大学的他们,自然就将希望放在了我身上,可惜他们万万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是如此的不争气,从小学到高中,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混。能混到现在,其实他们也早该烧香去了,可是几乎所有的老师和亲戚却硬要将我捧我个象个“天才”似的,科学家说教育必须需要鼓励,可惜我是属于那种少数那一列,大家的鼓励对我都被我踩到了脚底下,对此,母亲是想了十几年也想不出一个办法来,直到这次落榜,母亲似乎才明白了这个家还是没有大学生的命。其实,不出大学生,出了高六生,也算是本家历史上前有古人后无来者,给老祖宗们脸上贴的“金”也够他们在地下风光一阵子了,唯一遗憾的是,我从此之后再也不能在补习班倚老卖老了,一想到还有那么一些对大学充满憧憬的高中生以及屡落不爽的补习生现在又开始了再为未来不要命而奋斗,心中还是不禁对自己逃脱苦海而窃喜。
一夜美梦。
不上学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睡懒觉,人生最大的乐趣其实就是睡觉,因为只有在睡觉时人才可以忘乎所以,只有睡觉的时候才敢骂自己以前不敢骂的,爱自己以前不敢爱的,曾经有朋友说,就连射精,也是在睡梦中射的最畅快淋漓,毫无压力。只可惜,人们并不珍惜上帝给与自己的这个权利,以至于搞得现在所有人都神经兮兮的。
我拉开窗帘,伸了一个懒腰。
对面的那个粉红色的窗帘还紧闭着,昨天,对面搬来了一个挺漂亮的女生,这个女生令我昨天兴奋了好久,因为我从小就希望着我家隔壁住着一位漂亮的女生,跟我来个青梅竹马之类的,只可惜活了这么久,家也搬了两次,隔壁始终都是一些看起来和我差不多人渣的男人,虽然学生时代的我也骗了几个小女生,但她们始终不是我心目中那种青梅竹马型的女生,由此,我甚至将我读书屡读不好的原因归结为我没有一个真正的红眼知己——男人可以在自己所喜欢的女人面前挖掘自己最大的潜力,至少,我就是属于这一类的男人。现在,儿时的“梦想”在我离开学生时代时终于出现,怎么能不让我兴奋呢?虽然,这来得太迟了一点。
我望着那个窗户出神,我渴望着那个粉红的窗帘拉开,让我看到里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
或许上帝真他妈的听到了我的话,对面的那个窗帘还真的拉开了,那个美丽的脑袋在窗口晃了一下,一抬眼就看到我正愣愣地望着那里,突然一下惊慌,忙把窗帘拉上。
我这才发觉我只穿了一条内裤,刚才几乎是对着她的窗户回归大自然,我脸刷的红了,忙蹲下身子,在地板上缩着身子穿上了衣裤。
母亲已经煮好了早饭,桌上放着馒头,我拿起一块就狠狠咬了一口。
“你究竟准备什么时候去你二舅那里帮忙啊?人家都开口叫了,我们也应该主动一点,不然人家以为我们摆架子啊。”
“再过几天吧,天这么热,也应该等天稍微凉快一点再说。”
“就知道玩,还要玩到什么时候,我活着时候可以养你,我死了以后看谁养你,现在有事情让你做,你还不想做,还说做大生意,省省吧。”母亲恨铁不成钢。
“知道,知道……”我一向很讨厌母亲拿什么“死”不“死”的来唬我,中国人动不动就喜欢用死来压人,可是人一个比一个长命,人越来越多,多的连我这样的青年都没事情干。
“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你也该自己会想想了,不要什么事情都要我讲了,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能拖着大树在山上走了……”母亲不失时机的又将他们下乡时的“光辉事迹”拿出来感化我了,“下乡知青”们恨也是山,爱也是山,甚至有时认为曾经下乡是一种难得的光荣,我母亲就是属于这种的,所幸的是江爷爷没有想毛前辈那样头脑发热,不然下乡必有我一个。
我静静的听母亲唠叨着,每当这时我都不敢去打搅母亲,任其“驰骋”,这是十几年来总结出来的,待母亲最后长叹了一口气后,我才把憋了一个早上的一句话说了出来:“妈,给我一百元。”
母亲对钱是极其敏感的,无论她的思绪在几万几千里之外,一个“钱”字就能立刻将其拉回。我的一句话一下就让母亲不再沉醉于山中的“风花雪月”,且瞪圆了双眼:“又要钱做什么?我钱两天不是给你一百了吗?”
“那,送同学时花了。”
“什么?”母亲的眼睛更圆了,“人家读大学,你穷积极干什么?送人家东西,人家会把毕业证书送给你吗?”
“这是哪的话啊?”我也有点火了。
“什么哪的话,你就知道拿你娘的钱做面子。不赚钱不知道赚钱苦,我被你败了多少钱了,你还想败我啊……”
“那你给不给?”
“不给,这个月的工资都被你拿光了,要钱花自己赚去!”母亲说得斩钉截铁,好似母子情断义绝。
“那算了。”我吞下了最后一口馒头,头也不会的出门去了。
今天的天气很晴朗,明媚的阳光顿时让我心情舒畅许多,我昂着头吹了一声口哨。
突然旁边的铁门“咣””的一声打开,我不由扭头一看,发现居然是对面的那个小妮子,小妮子正推着一辆自行车出来,一抬头就看到了我,脸“刷”的一下红了。
“嘿嘿……”我笑着走了过去,壮着胆子打了一声招呼:“嗨!”
她一惊,一脸慌张,好久才吞吞吐吐地说:“你……好啊!”
“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呵呵……”我看到她自行车一大堆书,我粗略扫了一眼,就知道是一堆高考参考书,我好奇的问道:“要去读书?”
“是啊,”她忙点了点头,“对不起,我快来不及了,我要先走了,再见!”说完,忙夺路而逃。
望着她的背影,我不由又“嘿嘿”一笑,转身向大街走去。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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