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习惯

他回到家里，对着四面冰冷严峻的墙壁默默不语。

他旋开风扇的开关，从冰箱里拿出一打冒着水珠的啤酒，调暗头顶的大灯，如此布施障眼法，好让自己得到片刻安静，至少会让头脑里活跃不已的分子暂停下来。过去的每一天他都在这样地重复着这些简单的动作。

他把背脊轻轻靠在椅背上，静静听着时钟前行的脚步声。其实时间对他来说早已不再重要，忽明忽暗的世界只是一幕接一幕的电影在上演，而他，那么置若罔闻。所以，他或许只是喜欢秒针那循着规律的滴答声，仅此而已。

八点刚过的时候，他会起身走到厨房，点火，烧水，煮面。面是韩式的劲拉面，会配上带点腊味的泡菜，并不因为这样的搭配有长久的美味诱惑，只是在有些情况下，一旦习惯了的味道和气息，人们都懒得去更改。他也一样，哪怕是在她走后。

他很少会想起她了，偶然间在转角的相遇，心里的涟漪也越来越小。只是有时会有这样的感慨：曾经闯进过你心里的人，走开以后，习惯还在，默契还在，好似彼此的感情依然强烈地维系着，只是换了一种形式而已。就像他依然每天八点吃着泡菜和拉面。

他觉得她是个爱和自己叫劲的人，明明相安无事的状况，也总嫌不够完美，于是无止境地要求着变革和突破，哪怕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已沿岸遗落，亦在所不惜。所以，他认定，他是她在人生旅途上的一件遗弃品，而她在丢弃他的一刹那也一同扼杀了她自己。

偶尔，也会到以前留下过美好回忆的地方去走走，全当这是生活的一种调剂，再没有想念和牵挂，如此淡然，在这城市灰暗又明亮的天空下。他就这样与习惯做了朋友，很好的朋友，交换喜怒，安慰彼此。只是会在将要离开的时候，忍不住想：一样的街道，她是否也来过，一样的回忆，她是否也会想起？

他早就托亲戚朋友为他物色合适的女子，年纪差三四岁，有稳定工作，贤惠，懂得持家。明天晚上就有一场表姨为他安排的相亲会，还特地嘱咐他穿的体面点，所以明晚他必须得与习惯解约，固定的八点、固定的泡菜、固定的拉面，一切都暂时搁浅。对他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就如同她一样，一切的一切都该为未来让路，不是吗？

房间里还留了些拉面和泡菜的味道，也或许连这样的感觉都是习惯使然，它们早被风扇煽动的空气撕扯得片甲不留，只是好像表面越发不留踪迹的东西，在心里越发完整清晰。他笑了笑，转身盖上被子，埋头睡去，留着慢慢转动的风扇和黯淡的灯光帮主人延续这所房子的生气。

梦里面，他好像听见了她习惯了在他耳边嘀咕的那一句：以后我不再你身边，记得少抽一点烟……

                                                            2006-9-22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