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大洼（散文）

                                 彭学明

     大洼其实是上天遗落在辽宁的一颗明珠，但我们却忽视了。也许这个名字土得掉渣，以至于我们没有正眼看过它。大洼，怀才不遇，明珠暗投，被岁月和时间埋没了这么久后，才让我们第一次看到夺目的光辉，才让我们看到美丽的大洼是锦绣的。锦绣的大洼，到处是金梭银梭、金丝银线，是艳丽妩媚的霓裳和锦缎。

    顺着秋风的指引，我们首先看到的是秋风摇过时，大洼一片翻滚的稻浪。大洼的稻浪，没有什么奇特，金黄，成熟，朴素，非常大众。大洼的稻浪，是整齐划一的美。一样的长短，一样的大小，一样的高矮，一样的颜色，一样的表情。可谓平铺直叙。可是，大洼的稻浪有一种不平凡的穿透力，我们很容易迷上稻浪翻滚时那一望无际的宽阔，迷上稻浪起伏时那摇曳多姿的妩媚。稻浪溅起的一层层涟漪，会一点一点地浸润我们，让我们想起阳光微笑的样子，想起霓裳织锦的样子，想起锦绣前程的样子，当然，还会想起金色跳舞的样子、岁月流蜜的样子。是的，那是阳光和岁月成熟时铺展在大地上的金色霓裳，是劳动和汗水收获时绣织在平原里的灿烂锦缎。

    这稻浪点染的第一幅锦缎，不像我的湘西那样有摇曳多姿的民风民情，却有牛背上横吹的牧笛、马路边唱歌的鸭子和炊烟下摆谱的雄鸡。夜晚降临时，那在稻田里潜伏一天的河蟹纷纷爬上岸来，在田坎上歇凉和爬行。密密麻麻的蟹们，推推挤挤地拥在一起，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抢地盘！抢得激烈时，就有一只肥大的河蟹喊：嘿！哥们，走直点，别耍横！被喊的就不服气了，头也不回地嚷：嗨！我耍横！你不也耍横吗？乌鸦居然笑煤炭黑！这个横行霸道惯了的老蟹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吔！你还敢跟老子较劲！？“咚”地一声，拿起扳手敲了一下那个不听指挥的小字辈。它以为这一扳手，那小字辈就会停下来给它让道，谁知，这是个浑小子、愣头青，小家伙根本不吃这一套。小家伙笑笑地举起钳子，“当”地一声，就把权威打懵了。权威退了一下，缩了头，咕噜咕噜翻着白眼叹息：哎——，廉颇老矣！廉颇老矣！所有的河蟹都举起双手，拼命鼓掌。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就是河蟹快乐的掌声。

    稻田养蟹，多肥的美差！

     过了稻浪，就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荡。我看过白洋淀的芦苇荡，看过衡水湖的芦苇荡，当然，更看过我湖南老家洞庭湖的芦苇荡。可是，当我看见大洼的芦苇荡时，我还是很惊讶！我没想到大洼的芦苇荡如此浩荡宽广！没想到大洼的芦苇荡如此高壮挺拔！那些生长在辽河两岸的芦苇荡，绿油油的，青幽幽的，健壮，高大，挺拔，简直就像一望无际的甘蔗地、青纱帐和翠竹林！一捆捆，一束束，一排排，一片片，高昂着头颅，挺立在水中。颀长而硬朗，整齐而刚直。

    望着芦苇的身影，使我忽然莫名地想起了哨兵，想起了战士，想起了他们挺拔的雄姿，想起了他们高贵的灵魂。你看，那一根根挺立的苇杆不正是枪么？那一匹匹飘飞的叶子不正像剑么？那密不透风的芦苇荡不正是战士们手挽手组成的铜墙铁壁么？它们是另一种军人，另一种战士，正是它们年复一年餐风沐雨的守卫，这方山水才变得如此富饶、安宁和美丽。是它们的坚韧顽强抵挡了风沙，是它们的忠诚不屈抗拒了严寒，是它们的无私奉献建造了家园。它们若一行行竖排着的诗，把绿色和绿意，把美好和美丽，一根根地，齐刷刷地，指向蓝天。

    驾一叶轻舟，推一湖水面，入一天芦苇，我们就进入诗的意境了。鱼跃蓝天穿水花，鸟唱情歌落红霞，蟹挂芦苇荡秋千，鹤捡蚌壳送人家。我彭学明先生的好一首唐诗啊！无水的芦苇荡里，一窝窝鸟蛋在修身养性，一群群鸟侣在散步觅食、谈情说爱。鸥鹭，野鸭，鸳鸯，白鹤，锦鸡，各有姿色，各领风骚。那时刻都高昂着头颅的天鹅，是最高贵的了，不争风吃醋，不争强好胜，不贪图富贵，不羡慕虚荣，更不吃嗟来之食，实在是鸟中绅士和贵族！不信，你在一群鸟中喂一条小鱼试试，它保证不会跟其它鸟一样抢成一团，它会依然平静优雅地站在那里，一派绅士风度！一副贵族气息！你看，它走路的步态是多么优雅华贵、仪态万方，简直就是一个唐代走来的贵夫人！而它飞翔时的姿势，又是多么悠扬飘逸、矫健刚直，简直就是一个美男子写在空中的飞天壁画！

    一株稻谷，可以组成一片金黄。

    一株芦苇，可以组成一片浓绿。

    一株碱蓬草呢？

    会组成一片怎样的颜色和景象？

    在大洼辽阔的海岸线上，我们再一次见证了一株植物的力量。

    碱蓬，是唯一可以在盐碱地上存活的草。每年4月，当南方所有的叶芽都吐绿所有的花朵都开放时，大洼的碱蓬也一星星一点点一片片地钻出海边的滩涂了。别看它柔弱，瘦小，弱不禁风，尺把来高。它每天顶住的，是来自大海深处的滚滚海风和海浪！风吹不倒它，雨打不烂它，浪卷不走它。滩涂的泥那么软，碱蓬的根那么浅，那么大的风浪居然不能把它连根拔起，卷入红尘，实在是不明白！碱的渗透，盐的浸润，反倒使碱蓬草蓬勃生长，无限生机，火红一片！那真是红啊！浩瀚连天的红！密不透风的红！整齐平展的红！远远看去，真像一张巨大的红地毯！不，应该是一部绝无仅有的红色经典！

     这红色经典，是大自然的丝线一抹一抹织的，大自然的颜色格外美丽；是岁月的丹青一笔一笔描的，岁月的色彩格外耀眼。它红出了层次，也红出了艺术，更红出了水平。你看，阳光越强，红得越旺。阳光越弱，红得越淡。当阳的一面是鲜红。背阳的一面是暗红。不当阳也不背阳的一面是绛红。这是为什么呢？不知道。一定是碱蓬草和阳光的光合作用所致。弱小而平凡的碱蓬草，说了一个理：别轻贱那些弱小而平凡的生命，最强大的美丽和最强大的世界，往往是那些弱小平凡的生命创造的！

     蟹，真是无孔不入。它们在稻田和芦苇荡里过足了瘾后，又跑到海边，选了红海滩这样一个好所在，在一棵棵碱蓬草里，筑造自己的安乐窝。那成千上万个大如拳头细如蚕豆的泥孔泥洞，就是蟹们不舍昼夜筑起的安乐窝。不谙人事的蟹们或深藏不露，或结伴出行，让红海滩有了生命气息。它们是红海滩的孩子，红海滩的怀抱，永远是大地的宽广和深沉。兴致所及，那些经不住蟹们诱惑的游客，就会在小竹竿上系一根丝线，丝线上系一丁点猪肉，钓鱼一样钓蟹。蟹可以像鱼一样钓，那真是新鲜！自然的景色和生活的美味，就一齐兴高采烈地，新新鲜鲜地，钓上岸来。

    是的，这是自然的景色，是生活的美味。辽宁的大洼，有的是这样的景色和美味。如果你好吃又好色，那就来吧，锦绣的大洼，一定会满足你锦绣的色味。

     附：应辽宁大洼县委县政府之邀，以邓友梅、王巨才为团长的中国作家采风团，于金秋9月去辽宁大洼采风，崔道怡、何振邦、韩小蕙、朱以撒、穆涛、朱鸿、彭学明等来自全国各地的作家饱餐了大洼风景和美味，纷纷作文之，以示对大洼人民的衷心感谢！

    （大洼风景照片选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