荠菜豆腐羹

文：张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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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常的荠菜豆腐羹，需荠菜三两，一块钱的豆腐即可。

荠菜最香的味道在根上，可那里总沾着泥土，洗上四次是必须的。

直到昨晚，放在家里已有四天的荠菜，黄得跟咸菜一样。我花了半个小时，将三两荠菜打理干净，黄叶子剥掉，剩下的是深褐色的叶片。家养的荠菜和野荠菜是有区别的，野生的往往一篮子荠菜，个头不一样大，他们在离开土地之前，有的钻在草里，所以嫩得翠绿，有的摊开了，充分享受着春天的阳光，这些贪婪地荠菜偏褐色，八爪鱼一样狠狠地抓着土地，就算用刀子将根部插断了，拔起来，这家伙一改横行霸道的样子，由“大”字型睡姿，变成“U”型。

砧板上，荠菜切成小块，豆腐已经切割完毕。

火候到位，荠菜煸炒之后，等颜色变成油汪汪地草绿色时，就可以加一碗开水进去，之后豆腐也跟着下锅了。

调一碗水淀粉，勾芡，出锅。

昨天晚上，老公说胃不舒服。

因此我不得不下厨，之后到床边叫他吃饭。

鲜吗？我问。

鲜。老公舀了一勺子，我又问，是不是觉得两个人只吃一个汤太少了？

够了，够了。

风卷残云般，一大碗汤见了底。

猪头，为什么菜场的荠菜和你自己挖的不一样？

我说，荠菜是野外的香，那种褐色的，非常强劲的，叶片厚实的，菜根粗壮的那就是野荠菜。这曾经是我的零用钱来源，只要蹲在阳光下，只要我的刀子遇到野荠菜，只要我的母亲去菜场卖菜，那么这条小路上，到处都是零花钱。

可你老家的田就要变成马路了，村里说一年补贴一千块钱，你家附近新建的商品房也要一万八一平米了，以后的上海没有郊区了……

咳，你看年初二，给爷爷做的荠菜豆腐羹，爷爷就很喜欢吃，以后没有野荠菜了，上海没有荒地了。

口味是稍微咸了一点，但你的荠菜豆腐羹销路很好，我做的排骨汤怎么没人吃呢？

笨蛋，排骨他们经常吃，妹妹不可能和小时候一样，为了零用钱去挖野荠菜了，她现在是医生，一天的工资可以买三四十斤荠菜呢，怎么会为了这个小东西再蹲得腿都麻木呢。

饭后，我的嘴里有说不清楚的滋味。

我咀嚼着荠菜的根，我闻到了泥土的芳香，又将我带到了那个画面。http://www.tuerqi.info/bbs/attachments/20090219_079993f6902048d3d0c5kWz5gbL30d98.jpg

一个穿着紫色方格子衣服的小女孩，扎着马尾辫，手背长得冻疮的，麻利地在阳光下，挖着八爪鱼一般的荠菜。她又将荠菜换来的零花钱，变成餐桌上的排骨，她的母亲又在沿路骂街，说她是一个塌底货（穷光蛋），一有钱就花钱的，没出息的小孩。

骂完街母亲，又乐呵呵地将排骨全部端到自己面前。

如今排骨和荠菜放在同一个桌子上，荠菜的碗见底了，排骨却一动未动。

离开家很多年，记不起上次挖野荠菜是什么时候了。

那时，我的父亲在，我的母亲也在。

也许只有一个月，也许两个月，我的田，变成了路。就这样，我可爱的田，可爱的荠菜，可爱的小刀，远了，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