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乡音

文：张丽华

此文写给我的老乡——闻主任

认识闻主任的半年后，我改行了。

由于工作关系，我们公司要代理他们开发的楼盘，因此我认识了他。我离开房地产行业后，与他的联络也便没有了功利性。

和他闲聊中得知，他居然是我的老乡，他老家就在我们村庄的南边，当我电话里说起，我爷爷是张云龙，立民村赫赫有名的抗美援朝三等功战士，他当时惊讶地问，啊？你就是老解放的孙女啊？他说他认识我爷爷，我母亲，连我家的历史他都清清楚楚。

在郊区，信息的发布渠道通常靠嘴，但拷贝全走样的例子举不胜举。闻主任说，他要把我家的故事都告诉我，让我有素材来写，母亲在世时，原本我很想问，她是如何将养母失手淹死在河中？又如何嫁给老实巴交的父亲的？可这些话，总问不出口。

闻主任提起，母亲因为过失杀人而精神崩溃过，他说整个村庄都知道30多年前我家发生了什么，但我是一无所知的。我想知道实情，我们便相约故地重游，却因种种原因搁浅。

直到我和李思萍当初拍摄相声，苦于没有场所，才致电给闻主任，他推荐我们去永和生活广场的售楼处拍摄，还请了那个见过我的女孩，帮我们拿着台词。

很久以前，闻主任说，张丽华，你要是能上《新民晚报》，我就看你的文章。

我笑坏了，上《夜光杯》的小豆腐干有什么可显摆的？就算发表文章，我也懒得去搜集样刊，更不会拿着小豆腐沾沾自喜了。

6月8日，我去拜访一家酒店的经理，洽谈婚庆合作事宜，途径闻主任所在的公司，立刻给他电话，我说，闻主任，老乡啊，我想你了，我就在你们公司门口了。

他说他在售楼处，要过十分钟才能到公司，于是我先去酒店谈事情。没等见到酒店经理，他已经在酒店门口了，我挥了挥手，喊着，闻主任……

他和我一起到酒店大厅，那年轻的美女经理来了。我说这是我的老乡，也就是永和房产的办公室主任。那女孩很惊讶，她说她们早就认识了，以前他们公司的杨总，去酒店定过会议室，拍过宣传片。而此次，闻主任说，他们又要拍摄了，于是我和他一起与女孩谈论起来。

人和人的相遇都是缘分，我能在市区遇到老乡，我们却从来不说一句家乡话。我很想问问他，还记得村子里的谁？还会不会说家乡话？

他说他离开村庄也有几十年了。他要和我一起去看我们的村长，提起村长，我们都叹息着。咳，老一辈的领导干部都退了，他说我写过吹捧村长的文章，写得真好。我说我不会刻意吹捧谁，村长为老百姓做的实事，大家都心中有数，好干部还是有的。

他惋惜，因为有气节，有道德底线的干部少了。

我说村长家造新房子了，我去看过了，还挺干净的。他说村长早就邀请他回老家看看，也去他家参观，可他一直忙于工作，根本无暇回老家。

言谈中得知，他很希望能和我一起回立民村，去看看村庄的变化，还有他认识的小队长长脚，农村干部张弟等等，他想念这些人。

他问我什么时候回老家？

我说我每个月尽量抽时间回家，逢年过节都要回去的。

我拜访完酒店经理，他邀请我去公司喝茶，他问我相声准备得如何？我给他表演了一个贯口，还模仿大猩猩，他评价不错，说我进步很大。

聊得很开心，时间却飞了一般，我得去下一家五星级酒店洽谈合作。

他打电话安排司机送我，那司机却不在服务区了。步行到车站很远，打车又不能报销，他问我，小张，要不然我骑车带你过去吧？

我很惊讶，其实开发商开四轮子带我，我很习惯了，但是大公司的办公室主任，而且五十多岁的大叔，肯带着我这个肥猪，真是很意外。

他让办公室的女孩将自行车推了出来，到门口问道，小姑娘，我要带着小张的，她很重的，气一定要打足一点。

三人相视而笑，我就坐在车后座上。

一路上，他和我聊的话题，都集中在我们的村庄，他说刚刚那女孩跟他说，小芳来了。

我一直不明白，小芳是谁啊？

他就在那里唱起来，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我说不对，应该是村里有只小猪叫丽华。

他很开心，他说这比宝马强多了，还能呼吸新鲜空气。我们在路上唱着，笑着，回忆着，不一会儿就到达下一家酒店。他问我，以后你要开婚庆公司，你有什么困难，你告诉我，我会帮你想办法。

我这缺心眼的，居然直截了当地说了，以后我可能遇到资金的问题。等我说完，我真想把这话当场吃下去。

他却一脸真诚地说，那到时再解决这个问题，等你开了，再说吧。

这一天，在见面的一个多小时里，我们聊了很多。我们心中都有一个情结：对于他，那便是回到家乡。而对于我，我多么希望听见他嘴里的，熟悉的乡音啊！

那纯正的乡音，我想一定比歌声更悦耳，比蜜糖更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