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孩子的女人

文：张丽华

新同事闲来无事，老板不在，便炫耀起她十一个月大的女儿，还让我参观她松弛的肚子。

那孩子和她一样，小小的眼睛，小小的嘴，谈不上非常漂亮，可也十分可爱。同事问我，为何不要小孩？

我说，我舍不得身材。你看看你，都两年没有买新衣服了吧？这款式都是好多年前的了。

她默认了，确实有了孩子之后，她没有考虑到，自己也需要购置新衣服。她家经济条件不错，丈夫与人合伙开了公司，孩子吃用基本都是进口的。

她说以后我也会和她一样，有了孩子就忘了自己，原计划给自己买新裙子的，一看孩子的衣服很漂亮，就多买了两身，她家的孩子没有用过二手的任何东西，她什么都要给孩子新的。

她孩子吃的奶粉是进口的，她觉得国产的不可信，孩子才三个月大，就断奶了，每个月奶粉尿布的开销就要三千。

我跟她说，我小时候喝母乳直到六岁，上幼儿园放学回家，都会把我妈妈拉到房间里，拿起毛巾擦一擦就喝上了恒温乳品。她笑了，她说这孩子不可能喝到六岁，才三个月就开始咬人了，被她咬疼了，就不给她喝了。

她家请了保姆，原本他丈夫禁止她出来工作，让她在家带孩子，好放心些。可她女性意识很强，非要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宁可每月一千块花在保姆身上。

我想起我的母亲，小时候我喝奶都不会，一直乱咬，又咬又拔的，深更半夜的，饿了就爬到母亲肚子上觅食去。在我和妹妹的不断努力下，母亲总说肩膀酸，我们是小孩，我们不懂，但是我们知道哪个胸是自己的仓库，我和妹妹都是分配好的，一人一个。

穷困潦倒的童年记忆里，母亲的肚子总像弹簧床，她说我最喜欢在圆鼓鼓的肚子上跳，母亲的大胸是我的粮仓，每个夜晚，我都会抱着滚圆的肚子，摸腰上的一点红痣，只要摸到这里，我知道母亲在我身边。

夏天时，我家的平房就像大棚一样热，乘凉，直到能忍受屋内的闷热和周身乱撞的蚊子。母亲会一手给我摇着扇子，另一只手拍我的屁股，直到我睡着。她说我很坏，见她不拍了，就睁开一只眼睛偷看，发现母亲睡着了，就哭。

我一直难以理解年轻漂亮的母亲，为何要嫁给老实巴交的父亲，受尽苦难，忍受贫穷？有一天母亲问我，假如她和父亲离婚了，我想跟着谁？我说我不希望你们离婚，但一定要选一个，我想要妈妈。

母亲神秘失踪了一个月，等她再回家看我时，我不敢认了。她烫了头发，打扮时髦了很多。母亲说她在城市里打工，农村种地赚不到钱，再努力一点，明年两个孩子的学费都有了……

我跟她说，妈妈，你不在家的时候，我都睡不着，只能抱着妹妹，给她扇扇子，拍屁股，你看看，蚊子咬了那么多包，爸爸说你外面有了，不要我们了……

母亲后来不失踪了，她说她一定要坚持到我和妹妹都结婚了，才离开父亲。她说假如孩子很小大人就离婚，孩子都很苦，嫁人的时候，父母离异的，肯定影响不好。

等我长大一些，母亲说，那一个月，她都在城里的建筑工地上，做小工，将那些旧砖头上的泥土削干净，一天干十二小时，比种地赚钱多。怕父亲不同意她去工地干苦活，就直接出去做了，手上刚开始几天都是泡，后来有老茧了，就不疼了……

母亲为出外打工的事情，和父亲吵过很多次，离婚二字常挂在嘴边。如果我当时成熟些，我肯定告诉母亲，改嫁吧，嫁谁都比嫁不会赚钱的男人强。

我曾见过母亲18岁时的照片，风华正茂，纯真甜美，倘若她不嫁人，一个人吃饱，全家都不挨饿，还愁什么呢？

那些和我同事一样，爱孩子的女人，她们竭尽全力地给予孩子最好的，当她们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孩子，余下还有多少是给自己的呢？

女人啊女人，你的性别注定了来到这个世界，是献身的，可你把躯体和心灵都贡献出来时，为什么你在这个社会上，依然没有你的地位呢？

每次我听女人们说生育经历时，我连我母亲用脚踩我脸，拿起拖把就抽我的事儿，骂得我耳朵嗡嗡响的经历，我全都忽略了。

不忍再看女人们的妊娠纹，不敢看一道长长的刀疤，我不能违心的说这是美的，我只能说这是震撼人心的，每个人的出世，都是一个女人付出惨痛的代价，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才有的。

我想不孝有三，无后是小，无为是大。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有所成就，这样才是回报母亲的最好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