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剪刀手自白 |
据知情人更早的回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小草》广为流行的时候,刚学会说话没多久的我就开始大胆翻唱,高潮部分是“春风啊春风,你哺育了我”,当时还不懂“哺育”是嘛意思,听到“哺”的发音,觉得跟“不”挺象的,于是唱到这句,就故作姿态假模假式地摇了摇手。
长大以后,仍然喜欢唱歌,但终究是没受过任何训练,也就图个自娱自乐。前两天,一个大学时的好友来京,带来一张他作为音乐总监制作的南大校园原创音乐专辑,里面还收录了一首由他词曲由我演唱的歌,一首简单的爵士。记得那是我离开大学来北京的第一年,他在清华读出版方面的双学位,估摸也就是想圆我一唱歌的梦,找到我,号称我嗓音慵懒适合爵士,于是一拍即合。深更半夜,我们和另一曲作者兼编曲者(正经工作是诺基亚公司的研发人员,这都哪儿跟哪儿)一起跑到一个挺偏远的专业录音棚,好说歹说砍了一最低的价。在现场,他即兴想的和声,我现场操练,大家嘻嘻哈哈地录了一晚上,录完时天光已经呈现鸭蛋壳般的清白色,然后三人兴高采烈地去吃早餐,庆祝我的处女录音秀,邻座好象还坐着一堆看着挺面熟的艺人(估计都是昼伏夜出的主)。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我自己只保留了一个无和声的单轨道小样,他这次来京才给我带了最终的合成版。一个人在夜深时插上耳机,紧张而怪难为情地听着,这个唱歌的女的真的是我吗?多么业余的声音啊,可是听得我多么心潮澎湃啊。:)
前阵子跟朋友吃饭结识了一个业余魔法师,一个在凤凰咨询实习的港大新闻系在读硕士,乍一看也就是一普通帅气的北京小伙,但一落座,游戏之间随手摘下脖子上的挂饰就变了一个很眩的魔术。后来才知道,他从小痴迷魔术,在读书的时候,花在拜师、买道具、学手法上的投资就有好几万,几乎所有零花钱都砸里头了。路上偶遇他的时候,他刚花三百多港币买了一张心理魔术的教学盘。他在变魔术和不变魔术的时候,几乎判若两人。每当他进入魔术师角色的时候,他的每一个语气、笑容、手势、眼神都会变得意味深长、熠熠生辉,仿佛拥有某种法力。一顿饭间,他谈笑晏晏,信手变来,就地取材、拈花微笑,神乎其神,堪称专业。我问他会不会选择魔术作为职业,他坚决地说不会,魔术只是他的爱好。
一个神交的朋友,前阵子EMAIL我,说朋友的亲人突然得了绝症,受刺激之下,痛感人生无常,于是自问:倘若只有一天可活,心中还有何心愿未了?想罢之后,毅然决定,成立一个自己的乐队,只因这是童年起的梦想。不问日月,只争朝夕。
另一个年轻有为、逻辑严谨的律师兄弟,平时只见人家埋头苦干,一脑门子官司,一溜小跑进入中产阶级,除了帮十二乐坊打过官司之外从没见人流露过什么热爱音乐的感性调调。最近才突然得知,毫无乐理基础的他,天天拿着把小提琴在家苦练,从头学起,周末还找了老师专门补习,一本厚厚的练习曲册已经拉完了三分之二。这一辛苦而幸福的工程在他偶尔透露给我之前已经雷打不动风雨无阻地默默进行了一年多。说实话我挺感动的,想象一个一米八多的东北汉子,如何在每天夜色阑珊时,推掉无聊应酬,躲进他刷成一间淡红一间晓绿的房间内,摆开架势,从马尾做的琴弓轻触琴弦的第一声颤音开始,徐徐演绎跟现实生活中完全不同的自己。
春天,满北京漫天的杨絮飞舞,细小的绒毛无处不在。有时挺招人烦的,因为它们很容易通过鼻腔进入呼吸道,引发咽炎,带来咳嗽的冲动。经验老道的北京人说,下一场春雨就过去了,年年如是。但每当春暖花开阳光正好的时候,它总会无声无息、卷土重来。它们活跃在周遭的空气里,满鼻子、满眼、满世界,漫天飞舞,象温暖的雪花。据说这是因为毛白杨的果实在春天成熟后会开裂,然后种子就借助杨絮在空中飘荡,寻找合适的生长地点。其实大多数的杨絮只是飘啊飘,他们不会变成杨树本身,但它们就是飘啊飘,无忧无虑,无欲无求,轻盈得象一个梦想。
“不斗浓花不占红,自飞晴野雪朦朦。百花常恨风吹落,唯有杨花独爱风。”
我的知己曾经跟我们几个讨论说,“业余”——Amateur一词,来源于拉丁文的amātor,意思是“爱人、忠实的朋友、奉献者、对某目标热情的追求者”,再往前追溯,是源自amāre,而这个词真正的含义是——“热爱”。
它跟“专业”的区别,固然也在于水平的高低,而词源上更在于出发点的不同。于是想,“业余”就业余吧,可能我们未必能修成正果,但是这种不求名分、不求回报的付出和努力,全然出自于热烈而真挚的爱。
如此业余的爱,是多么纯洁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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