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柴和郝三个去吃日餐。吃到最后，盘子里剩下一片生鱼片、一块天妇萝、一片烤牛舌。大家都停下来了。

总是这样，之前各自饕餮，到了最后一块，大家突然都斯文起来，谁也不会主动做收尾的。

大家说笑着，眼角的余光偶尔扫到盘子。于是有人提议到：干脆玩手心手背吧，决出来的人有优先挑选权。三人嘻嘻哈哈的，仿佛回到小时候。

“一，二，三！”，我和郝手背，柴手心。

我们大笑起来，催促着她选。她左看右看，一脸为难。这时候我们才突然意识到，与这个游戏规则设计的初衷相反，实际上先选的人，反而注定了失去了遵循内心选择的权利。作为一个从小受“孔融让梨”东方文化熏陶的现代女性，她必然放弃自己的所爱，选择一个大家都不爱吃的。我们于是暗喜。但狡猾的柴最后绕开主战场，选了沙拉盘里剩下的一个葡萄干。

郝提出抗议，宣布上盘作废。即，下一个胜出者必须在生鱼片、天妇萝、牛舌中作出选择。

“一，二，三”又一轮角逐。我和柴手心，郝手背。

我俩不怀好意地笑。郝从不废话，立刻选择了她认为最次的——“天妇萝”。

我出于内疚喊了一声，“这是香菇天妇萝么？我挺喜欢吃香菇的”。郝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于是在剩下两者中选择了生鱼片，（她估计柴静喜欢吃牛舌）。于是我们三人最终顺利地瓜分了这三样。

柴牛舌，我天妇萝，郝生鱼片。各自吃得兴高采烈。

吃完时，大家抹抹嘴。柴静总结发言：由于大家的谦让和高素质，很可能最后我们吃到的都不是我们原来想吃的。我们都大笑。但更加兴高采烈。

回到家时，突然想起了张爱玲《红玫瑰和白玫瑰》中娇蕊让振宝给面包塌黄油的经典段落。

娇蕊放下茶杯，立起身，从碗橱里取出一罐子花生酱来，笑道："我是个粗人，喜欢吃粗东西。"振保笑道："哎呀！这东西最富于滋养料，最使人发胖的！"娇蕊开了盖子道："我顶喜欢犯法。你不赞成犯法么？"振保把手按住玻璃罐，道："不。"娇蕊踌躇半日，笑道："这样罢，你给我面包上塌一点。你不会给我太多的。"振保见她做出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果真为她的面包上敷了花生酱。娇蕊从茶杯口上凝视着他，抿着嘴一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支使你？要是我自己，也许一下子意志坚强起来，塌得极薄极薄。可是你，我知道你不好意思给我塌得太少的！"两人同声大笑。

多么有趣的悖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