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谈12

图文/韦步峰

照片编号：IMG_20210323_060715（正在鸭步走训练中的学生）

送走了小姜的父母，因为真有其他的事着急处理，也就没有再回想此事。等到下午上班，开完了全体教师会，我在一楼中厅遇见了散会后往回走的校长。

提及此事，校长一脸的严肃：“老韦，这不是件小事。既然医生给出了诊断证明，那就应该等治好了病才能来学校读书，否则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想继续上学，必须要有医生开的痊愈证明！”

我本来试图降低小姜病情的严重程度，坚持只要能给她更多的关爱，密切关注其动向，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无非是希望她能继续在学校上课。但听校长这么说，我忽地有些忧郁了。不久之前，烟台连出两次金矿安全事故，各行各业随即都在狠抓安全生产，学校自然脱不了干系，同样成了检查的重点，让原本依附于疫情防控一个方面的安全工作，一跃成为重中之重，终于反客为主，疫情防控倒成了安全生产的一个方面，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停地在更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只能放弃努力。很快，我给小姜的父亲打了让他尽快带她去医院复诊，最好能拿到康复证明的电话。小姜的父亲还算很配合，立刻答应第二天就带她去复查。保险起见，我又给小姜的妈妈打了同样的电话。并暗示了校长的决定，是必须拿到医生开具的康复证明才能正常返校学习。

在复查的结果出来之前，我还能做点什么呢？

晚饭后，我在二楼走廊喊来了小姜。她表情自然，全不是当着她父母面与我交谈时候的复杂。

“上周，你一直没上学，听说感冒了？”

“嗯，”小姜点点头，被拉直的头发婆娑着，显得很蓬松柔滑，“是感冒了，一直吃药一直不好……”

“吃的什么药？”

“就是一些治疗感冒的常用药，没什么特别的。”

“没去医院看？”

“没有，”小姜话跟得一直很及时，“姥姥说不用去医院，吃点药就好了。”

“现在呢？”我问，“现在感觉好了吗？”

“嗯……还行吧，稍微有点不舒服，不过问题不大。”

“哦，”我点点头，“上午太忙太急，有些事没有来得及问——医生得出你重度抑郁的诊断结果，我想知道是怎么诊断的？也就是说，是通过仪器还是问话？”

“跟我交谈啊，”小姜仰起头，朝走廊半空中望了望，又看着我说，“问了很多问题，让我回答。”

“尽管这不是我的专业，但只是问了几个问题，就能得出那样的结论，你信服吗？”

“信服，”小姜说，“我觉得医生说得对。”

“可怎么……我看你很正常，没有一丁点异常的表现啊？”

“我这个病啊，时好时坏，也不是全时段发作，有时候就是正常的人。但是发作的时候，就很难受。”

“我想知道，发作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发作的时候啊，就常听到一个男人在我耳边说，你活着也没意思，干脆死了算了……”

“男人是谁？”

“不认识。”

“不认识……他为何对你说话呢？”

“不知道。”

“这事，你跟医生说过吗？”

“说过，医生说，这是幻听。”

“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之前带过的一名2012级的学生，女生，也曾提到过这种现象，说自己晚上经常听到很多人在说话，没有一个认识的。我当时还以为她有什么特意功能，或者生理方面的特质，让她真的听到了别人的电话内容，听你这么一说，这应该就是幻听吧？”

“对，就是。”

“那你听到男人对你说话的次数多吗？”

“多，经常听到。”

“都发生在什么时候？”

“晚上。有时候因此睡不着觉，也不觉得困……”

我顿时涌起一阵怜悯。看似天真烂漫的小姜，遭受如此磨难，实在是一种罪过。而作为她身边的诸如父母、姥爷、姥姥之类的亲人，真就具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她生活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我跟小姜的姥爷通过电话，声音浑厚硬朗，应该是体格健壮之人，说话也通情达理，交流起来毫无磕绊。她的父母我也见过，也不是难说话之辈，只是她的姥姥，我未曾有过丝毫接触……

为这事，对她进行一次家访，也委实没有太大的必要。有关病情，有医生开的诊断证明，有关她亲人、家人的想法，我们也已经见过面，增进了了解，有不少共识。单单为了了解生活环境，短暂的访谈也未必能查得全貌。

“你妈妈说你很正常，不像是有病呢。”

“她总是不相信，一个劲儿说我没病！我没病去精神病院干什么，搞得我跟没病装病一样……”

“其实，她也是好意。哪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妈妈，她当然不愿意接受医生的说法。在她看来，你跟别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呢。”

短暂停了一会，我又说：“是这样，下午我把你的情况向校方做了汇报，答复是由你的父母带你尽快去医院复查，开出康复证明才能继续在学校读书，我已经告诉了你的父母。”

“嗯，好。”

“现在你还吃药吗？”

“不吃了，医生开的药吃完了。”

“嗯，那正好去医院复查一下，听听医生怎么说。”

“嗯。”

“我已经通知了你的姥爷，让他今晚先把你接回去，明天一早就去医院。但你姥爷到现在也没来，估计是在忙……”

“嗯，他总是在大棚里忙到很晚才能忙完。”（待续）

2021年4月14日15:15 于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