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除夕（中）

图文/韦步峰

照片编号：IMG_20200124_121203

照片说明：除夕的午饭（部分，因调整画面比例，酒瓶被剪掉）

从小炕桌被放上炕之后，就

立刻有做好的菜肴从厨房端来摆在上面。妻递给我一个塑料盆的时候，我先是一愣，接着很快明白，她是已经怕端上桌的鱼凉了，让我把盆扣在上面保温。

“还用扣么，”我有些不太情愿，“家里的温度不低……”

妻倒是满脸的严肃，冷不丁来了一句：“让你扣你就扣，哪来这么多废话！”

“好吧，”我抬手将塑料盆小心翼翼扣在鱼盘子上，又小声嘟哝着，“石丁子鱼，是钉子幺！”

我之所以不情愿，是看那塑料盆磨损得很厉害，且一眼就知道是粗制劣造，跟美味的菜肴全然不应该搭上边。不过我也终于意识到，在老家除此，也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保温器具。

妈妈的节俭，有时候令我很心疼。在我看来，用旧用坏了器具，该扔就仍，该换就换，但妈妈却脏了洗，破了补，一个用完了的豆腐乳玻璃瓶，点心包里一次性塑料包装盒，她都能刷干净小心地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甚至用过的一次性方便袋，妈妈也能洗得干干净净，还撑起来晾干。一支我很小的时候就锈蚀得不成样子甚至让人想不到它原原貌的剪子骨（剪子的一半，“骨”，或许该作“股”），她竟然一直保存着，直到现在，每当吃海蛎子的时候，儿子总会下意识地说“剪子骨呢”。据说，这“宝物”在当年奶奶嫁到我们韦家时就有了。

我该感谢妈妈的勤俭持家，这种从旧社会生活中继承下来的简朴意识，当归为民族精神里的瑰宝。在我的很多习惯里，或多或少也受了妈妈这种习惯的影响：我的书架上的书，从来就是分类分明，哪来抽出送还哪里，就连本应该随便放置的车库里的杂物，我也能收拾得很规范、很条理，放置和使用起来都很方便；我办公室的抽屉里，永远都放着几个塑料置物盒，里面分门别类放着我常用的办公物品……

走出屋子，仰面，正看到湛蓝的天空上漂浮着几缕浅淡的云，仿佛从山谷里的树林间渗出的溪流，缓缓地拨弄着温和的阳光，发出粼粼的晶亮，涔涔地流淌不休。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的光景，厨房里终于传出“上菜啦”的喊声。于是，弟弟带头走出西炕那间，他的身后跟着刚收起手机正伸着懒腰的儿子和响着“替里普拉”的拖鞋声急急要洗手的侄女；爸爸则从他常坐的凳子上起身，转身将凳子搬到炕沿边上。

这时候，从厨房里端出来的凉菜和热菜纷至沓来，一个接着一个，稀里胡龙摆得炕桌和炕席上到处都是——我出手的时候到了。我先将两个较大的鱼盘子摆在中间，其余较小的盘子按凉、热分别排在它们的周围，然后脱了鞋子上了炕，端起手机“咔嚓”一声。就在我心满意足要收起手机准备下炕的时候，继续送菜过来的妈妈，却问了一句：“菜都拍全了？”

“桌子太小，哪能都放上，没看炕桌下面还有两三个呢，”说着，我认为该补充一句，于是又说，“做的菜实在太多了……”

没想到妈妈并没有接我的话茬，将放得老远的一瓶白酒拿来放在炕桌边上：“把酒也拍上。”

嗯，拍上。我不应该有拒绝的理由，妈妈的意图，我懂。

在她眼里，倾其所有，忙活出来的丰盛的饭菜，比不上家人的团聚，更能让她心满意足；平日里太多的盼望，终于能在除夕这天儿孙齐聚得到实现，求全，似乎成了她老年世界里的最高理想；有菜，当然须得有酒。

“啪”，“啪啪”，弟弟、侄女也都随手拍了摆满菜的炕桌。转身朝厨房走的妈妈，却忽然冒出一句“还得您哥拍得好，站在炕上才能拍全了”的话，引得弟弟和侄女相视一笑。我想，他俩或许大概能听懂妈妈的意思，尽管不见得一定全懂。

女人们纷纷上了炕，我也重新穿好了鞋子站在地上做最后的拾掇——酒瓶、酒杯重新挪动到更适合的位置。照例坐在炕尾的爸爸，执意劝阻儿子上炕，看他太胖，恐盘腿坐不舒服，想让他坐在炕旮旯的板凳上，倒是竭力撺掇我，坐在靠近弟弟坐位的炕沿上；但被妈妈一句“过来坐我旁边”，轻易就给否决了。

待大家纷纷坐好，在我张罗着大家领筷子的时候，也跳下炕来跟我并排站着的弟弟，就已经倒好了酒。“来，喝一口吧？”他说。

“别忙，”竭力挺直腰杆的妈妈说，“让你哥上一炉香。”

2020年2月1日 21:55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