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个人㈡》072·奇异（09）

文/韦步峰

但想了想，我还是将这一行在别人看来，绝对是伤了大雅的文字划掉之后，在旁边又加一个显而易见的“注脚”：其奈之何！

我实在不想用“他”，让人看到认为太直白——也的确隐含着一种攻击性；也不想用“它”，连自己都觉得用了之后，对多我辛苦工作了将近十年的学校，毕竟属于一种不敬……代词也就那么几个，想来想去也只能委屈“之”了，反正它是个万能词，指代什么都可以。

想到这，我忽地一下笑了——咋自己可以这么有才，甚至差点出了声音。突然，我的左肋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不用扭头去看也知道，一定是一直在我左边做了好多年的包主任看出我的什么端倪，他也一定在想，开会怎么可以如此不严肃呢？就用胳膊肘给我一个提醒了。

我立刻收起脸上的笑，轻轻转头使劲白了他一眼，然后身子往后直接靠在联邦椅的椅背上，并使劲扭转着身子，抬手在他正摊开在膝盖上的会议记录上写下一行字：关你X事。

“教学名师的上报条件很多，其中有必须是高级教师，且在教学一线连续授课六年以上……”坐在包主任身左一把独立靠椅上的刘青山，仿佛并没有因为我俩的小动作而受影响，继续咄咄连声。

我心中暗笑，这等于给想申报“名师”资格的人消了念头，判了死刑。

以学校目前的状况来看，凡是评上高级职称的，除了刘青山无一不退居二线颐养天年去了，唯独留下一下想晋升职称的人还在苦苦挣扎。既然不是高级，连续十六年、二十六年一线授课也是白搭；刘青山当然可以报名，但他似乎也从成为“高级”之后，彻底放弃了“欲将剩勇”的冲劲，之所以能够仍然坚持上课，也无非是履行了上级文件要求，亦或是为了让作为业务副校长的自己在教师面前说话有点“硬通货”吧。

能在小我五岁的年纪里率先评上高级职称就不错了，申报名师？开什么美国玩笑，这又不是在美国。

但可以想见的是，名额毕竟有限，竞争上“名师”何其难，这摆明了是在金字塔尖上再腾起一个高度。

“下面我将《烟台市教育局关于进一步深化课程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义务教育阶段教育质量的意见》的文件大纲读一下，希望各位领导，能够审时度势，明确当前我们所面临的教育形式，深刻挖掘自身潜力，增强积极工作动力，从困境中挣脱出来，做一些有利于学校，有利于学生的实实在在的工作……文件共有十一条内容，分别是：

“一构建 ‘基础性课程+扩展性课程’同步实施的课程体系。解释一下，所谓‘基础性课程’主要指国家课程标准规定的统一学习内容，旨在确保学生必须具备的基础核心素养，而‘扩展性课程’，主要指的是地方和学校提供给学生自主选择的学习内容，旨在突出学校发展的可选择性和学生发展的个性化需要……”

唉，我忽然想起一个有趣的激励试验。猴子面对空中垂下的香蕉，倘若近在咫尺，出于本能，它也能够采取一些可以想到的办法去获取到手，而倘若那香蕉太过遥远，即便想尽了一切能够想到的办法也无济于事，尽管猴子很饿很想吃到那香喷喷的香蕉，它也只能无奈地放弃。香蕉的太过遥远，就如同学校所面临的的困境。必须承认，刚开始——尤其是在职称评选条件不像现在这么苛刻，评选过程也不需要很多投入的年月里，出于职业操守和人性善良，也会有不少人去努力，即便是没有达到预期，也毕竟有人在尽力。但现在呢，眼瞅着当前的局面是一盘死棋，又怎么会有不谙世事的傻子……

傻子？

我陡然一惊，我岂不就是这傻子！

班主任没人愿意干，我干；体育教师有人推脱，我还干。

——还有我不能干不想干的工作吗？

从2000年提干，我已经整整十六年没再担任班主任，想不到人至中年差不几年就是半百，班主任揽在身上不说，还招惹了自己从未教过的体育课。

真是傻到极致也疯狂。或许在自己正干得虎虎生风的时候，早有人吐出风凉话来了。

我可以挺直腰杆说着言之凿凿的誓言，并且不去管别人的非议，但我这样做下去，对一个已经消沉得必然崩塌的世界，难道真的有一丝一毫的积极作用？我曾坚守过最后的抗争，也曾痴心妄想着，只要自己不放弃，就早晚会等到公正到来……

公正？

也似乎只是一个遥远的梦。

刘校长刚来履职的第一年，我曾受到他热切的教育理想所感染，硬是挤时间编纂出适用于全校四个级部的一部自编文言文教材，准备让所有语文教师在教会学生课本里（基础性课程）的文言文只有，再增加一些课外（扩展性课程）养分，丰富学生语文素养，提升学生文言文积累数量；而且，在当时一些还具备一定干劲的语文教师的配合下，先后整理出来了三个级部的自编教材，也呈报过一份给刘校长审阅，刘校长还高兴地描画过推行之后的愿景……但时隔多年，那教材依然安静地在我的电脑里沉睡，课本内容尚且教不透讲不会，再增加课外内容，简直再天方夜谭不过了，真是感动天感动地，唯独感动不了日渐消沉下去的教学风气。

刘青山“简要”解释过后，突然加快了速度：“二深化学科德育；三进一步加强和改进学校体育、美育；四努力提升综合实践活动课程实施水平；五积极推进互联网与课堂的深度融合；六加快优质课程资源的开发与建设……”

可能他也感到文件内容实在太多，或是太过空洞不切实际——至少对我们学校是这样的，更何况环视四周，也的确没有几个人在听的缘故，他终于也心急了：

“七加强作业管理，深化作业改革；八持续推进校园阅读工程；九强化学校家教工作指导；十深入推进教育质量综合评价；十一切实规范办学行为……我刚才读到的，就是文件精神的全部纲目，会后感兴趣、想知道具体内容的，可以到我办公室借阅……”（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