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个人㈡》014·鞭策（05）

文/韦步峰 

待一节课终了，我将Hanm叫来办公室。

Hanm一进门，猛然见到我的对面正坐着自己的爸爸，原本小心翼翼的脸上顿时呈现惊愕的神情，步子迟疑了片刻，也放轻了许多。

“你爸爸是为你昨晚宿舍违反纪律而来……”

“老师，我没有！”未待我的话说完，Hanm就又拿出她惯用的抵赖作风，立刻将我对她的指责，来一个全盘否定的态度。她“没有”的发音，听起来总令人感觉很别扭，阳平的“没”却发成去声，与“昧”的发音极类似，而对“有”，又忽视韵母“ou”的整体性，非要漏掉“o”而着重强调“u”的存在。

“Hanm，你又抵赖？！”对面的Hanm爸爸“腾”地一下站起来，怒不可遏，“你没违纪，老师会诬陷你吗？”

“我没有，我没有啊，真的啊——”Hanm的神色骤然紧张，下意识地向外一闪，仿佛正要做出只需见势不妙，即可拔腿就跑的逃遁的姿态。

我看一眼Hanm爸爸，然后转头又问Hanm：“不要紧，你说你没有违纪，那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跟你同宿舍的其他同学都能证明，也都愿意证明你违纪了呢？”

“她们……她们……就是看我不顺眼……”Hanm嗫嚅着，声音显然非常小。

“你说什么？”Hanm爸爸跳起来，离开座位，朝Hanm靠近，一边走一边用手指着Hanm，“她们为什么看你不顺眼，她们为什么跟你作对？说啊！”

我略一停顿，然后朝Hanm爸爸扬了扬手：“老H，你先请坐……”

“不是，”Hanm爸爸的冲冠之怒已经不可遏，向Hanm移动的速度就更快了，一面指点一面转头向我，“看到她这个做作的模样，我的肺就气炸了……”

正说着，他的手臂显然在做出击之前的准备动作，猛地向高处扬起……

“老H，住手！”情知不妙，我一声断喝。

Hanm爸爸的动作突然停住了。他瞬间的犹豫之后，才“唉”的一声，退回到之前坐过的座位上。但他的气息急促，嘴里还含混着恶狠狠地骂道：“真他妈……”

受此突然变故一吓，Hanm早已经向外跳出老远，惊愕的神色更盛了，还一面抹去流淌着的泪水。但惊吓远大于她表现出来的委屈，直接有些发愣地，怯怯地站着，且身子正继续努力向外，还曾有过下意识地举手护住自己的头的动作。

“一而再，再而三，你有完吗？”我朝Hanm爸爸大声说道。

Hanm爸爸显然被我的剧烈反应惊住了，尽管神色并未从暴怒中平息下来，但已经显出吃惊的颜色。

我对他的神色似乎丝毫没有在意，仍旧继续大声说道：“在Hanm来之前，我们之间有过约定，你难道忘了吗？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你女儿，但她同时是我的学生，你今天敢动她一根手指头试试？！”

“唉，”Hanm爸爸局促不安起来，但又一时上不来话，索性又让习惯性地拿纸烟的动作来应付我的态度，“气死我了！”

看此情况，我也将语气放缓，长吁一口气后说道：“你都答应在我问Hanm情况期间不说话，怎地她一说话，你就违反了咱们的约定呢？这还不算，你竟然还想当着我的面对她动粗，你这是干什么？哦，孩子不听话，违反了纪律，你就怒气冲天失去理智，那么你的违反我们的约定，该做何理论？”

“这……唉……”

我是无情言语继续向外喷涌：“你先别‘这’，‘那’的，你倒是说说看，当爸爸的都无法兑现自己的承诺，你凭什么要求你的孩子做到你要求的一切？”

“……”

Hanm爸爸显然中了我的道，一时间无言以对，只歪起脑袋做无奈的抽烟状。

Hanm也终于将身子站直，还向我的位置稍稍移动了几下。在她专注而紧张的神情里，早已经没有了先前表露出来的委屈和无奈，隐约间，似乎正有一种类似得意的影子，一晃而过。

我的心禁不住一颤。

——如果她在为我刚才呵斥她的爸爸而心情释然，我可以理解，毕竟是一场危情的解除。但她流露出来的，明明就是冷漠。

怎样的父女关系，什么样的家庭生活背景，能让她绝情到如此地步。我的脑海里乱糟糟的，顿觉一种不自在。

我忽然有些内疚了。

明知道Hanm的爸爸一定做不到我和他约定的作壁上观，但我还是决定冒这个险——预先，我并没有如此安排，只是在与Hanm爸爸做交流的时候，很分明感觉到了他在管教孩子方面，总是有高高在上的膨胀心理才出此下策的。但尝试的结果，太令我震惊了。

——那毕竟是她的爸爸，无论对她管束多么严格，无论对她如何苛刻，无论他的做法有多少失当和难以接受，毕竟亲情难舍，他毕竟是整个家庭的坚强支柱。矛盾面前，怎么会有敌我矛盾般强烈的情绪反差，父女关系怎么能决裂到如此严重的程度。

我又转头看了Hanm一眼。她在与我正视了极短的时间后，慢慢将眼睑垂下去，借故还向前稍微挪动了一下脚尖。

怎么办？我暗暗问自己，尽管我并不是他们父女之间矛盾的制造者，但今天的冲突，则全是由我策划失当而导致的；尽管我使出浑身解数也不可能做到将他们之间的隔阂真正愈合，但我的确应该做点什么。

想到这，我说话的语气彻底缓和下来了。转头对Hanm说：“Hanm，你看你爸爸气成什么样了。作为一名父亲，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让你能够在读书的时候学习用功，尽自己所能多学知识，学更多的有用的东西；等将来长大了，能够有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能够自食其力，能够建立一个幸福的家庭。在你成长的道路上，哪怕他付出得再多，他也无怨无悔。”

说话间，一直转头朝向窗外的Hanm的爸爸，这时候悄悄抬起手，动了一下眼角。

“Hanm，你知道吗？”我并没有让自己的话语停顿，继续说道，“我之所以同意让你在这学期继续在校住宿，这都是你爸爸努力的结果。”

“啊？”Hanm抬起头，目光中立刻投射出惊异的光。（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