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212·离别（05）

文/韦步峰

听到这消息，我着实惊了一跳。慌忙放下心中的余怒，连声安抚情绪也已经有些激动的保安小孙。

小孙是我刚送走的2012级学生孙爱欣的爸爸，四十多岁，据说有较严重的糖尿病和甲亢一类的慢性病，需要常年吃药。他平时性格沉稳，不大爱说话，但扛不住激动，一旦激动起来，直接可以导致他的情绪失控。两年前，一名毕业三五年的小伙子陪着他的爷爷到学校办理什么手续，在想要进校门的时候，被小孙拦截，随即二人发生争执。小孙不含糊，鼓着眼珠子一唬一唬地要把小伙子驱逐出门洞，结果被情急之中的小伙子推倒，仰卧在地上起不来了。

那小伙子决计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到自己如此极为不利的程度——冲撞学校保安，罪名可不小，在小孙住院后，连忙带着礼品找小孙赔不是。最终小孙还是原谅了那小伙子，出院后照常上班。但从此学校里的人就都对他小心翼翼起来，唯恐他爆发莫名的“癫痫”，让自己陷入困境。

但小宋跟他发生了冲突。

别人不知道详细，我是知道的。

早在一个星期前，小宋打电话告诉向我请假，说她头疼住院，并发给我一份她的1.5T磁共振平扫（脑血管病）+脑功的检测报告。

我立刻傻眼了，我所有学科的老师，都是单人，最害怕发生生病一类的意外，一旦不能上课，我连个替班的人也找不到的。

我盯着小宋发给我的诊断报告，眼前顿时一片迷茫。

双侧半卵中心示散在斑片状稍长T2高FLAIR信号。脑室系统大小、形态正常。中线结构无明显移位。脑沟裂、池无明显增宽、加深。幕下小脑、脑干未见明显异常。双侧上颌窦、筛窦粘膜增厚。

以我的那点从生物学“迁移”而来的医学知识，根本读不懂这份检测报告的内容，但那几处“未见明显异常”在隐隐地告诉我，小宋并没有什么大病，唯一促使我担心的，只是末尾那句“粘膜增厚”。

既然小宋已经住院，我只能赶紧与林青山联系，希望他能够安排人员来接替小宋所担任的数学课，没人上课，可不是闹着玩的——期末考试在即。

林青山果然道道很多，轻而易举地就想到了合适的人选——想让曾教过多年数学的翟强代课。然而翟强岂是一般人能够请得动的，林青山当然要吃闭门羹。林青山立刻便将皮球踢给了我，让我想办法让小宋找翟强协商。说以他的观察，翟强和小宋私交还是挺好的，翟强之所以对代课不积极，多半是在等小宋自己开口。

我盯着林青山在QQ给我发过来的消息，思忖良久，越想越觉得搞笑。

林青山说：“翟的话外之意是让你找他。他们俩去年合作的挺亲密的，而且关系一直很铁。宋找翟的话，应该没问题。有些事我们插手还真不好办。”

——林青山打出来的字，出几个错别字，司空见惯。

作为老同学，我当然很了解翟强 “说起话来杠杠的，做事起来哗哗的” 的个性，想要一辈子都在精打细算的他帮别人的忙，出些冤枉力，谈何容易。

此题，应该无解。

不过既然林青山如此自信，我也乐得一试。一来是个验证，二来也算是投机，要是真说通了，那岂不更好。

于是，我编辑了一段文字，给小宋发了过去：

“你的情况，我已经向林青山做了通报，但不知道你是否应该从医院开出病假条来，等你有时间，问问林青山。还有一件事，我很担心你的数学成绩，想尽快请人代课，林青山找翟强协商过，翟的意思，好像在等你的沟通，你看……这个事，你是否有必要给翟强打个电话呢？”

但此消息发出去之后，便犹如泥牛入海，从此杳无消息。

悲哀之至。

堂堂一所学校，堂堂一名主管业务的副校长，竟然调不动一名教师，而这教师还是一名中层领导。

唉。

好一个林青山。

他甚至都不明确自己的分内工作是什么。不过，这也折射出他已经完全失信于人，完全没有能力处理任何问题了，不将事情往外推，咋办？

我提笔在工作笔记上写道：

我曾咨询过他很多事，包括去年我主管毕业班时，一名外语老师突发疑难杂症住院，找他安排人代课，以及今年我级部的体育课没人愿教，他都用这种方式推诿，仿佛是在拖延一天是一天，等对方着急了，事情也就解决了！

那英语课，我自己找的人；那体育课，我自己接手了！如今小宋这事，我周一找的他，今天都周三了，还是“八”字没一撇。

学校若此，岂与此类无关耶？

算了，与其坐以待毙，向别人乞怜，不如自己消化。

小宋请假一周不是么？那剩下的三天，数学也就五节课，我上一节，小许上一节，找胡成安上两节综合实践——反正早晚要安排胡成安上课，现在正是时候——余下的一节，我让数学课代表布置点作业，上数学自习。

主意已定，我便立刻分派下去。小许没拒绝，胡成安愉快地接受了。

“翟强到底没答应代课啊？”周四早晨，林青山找到我，问道。

“我对小宋说了，但没下文。”

“唉，如今这人啊，一个个的都猴精猴精的，不肯吃半点亏——再说，多上两节课，就吃亏了吗！真是不可理喻。”

我笑笑，再没说话，寻了个机会扬长而去。林青山哪里知道，自从我给小宋发了消息之后，翟强已经连续两天没来上班了。

——尽管他是我级部的任课教师，但他是领导，是不需要向我请假的。

幸好，小宋信守承诺，果然只请了一周的假。

第二周便回来上课了。

关于让他找翟强代课的事，她没提起，我也懒得去说。

但小宋返校后的精神状态一直很不好，常常忧心忡忡，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病情，担心进一步的检查会查出大问题。而我也终于知道，在小宋请假的一周内，她一天都没医院住过，之所以住院，也只是为了能够通过医保报销。（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