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197·酸楚（12）

文/韦步峰

Eboy嘴角跟着眉毛的上扬而努了几下，但还是没有说话。

“曾经有一个阶段，你各方面的表现都特别好，学习成绩直线上升。因为这，我曾愉快地畅想，照此下去，你会发展成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学生，要是你在四年之后，能够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重点，那将是我最值得欣喜若狂的事。可是……”我的话题一转，“从期中考试之后，你整个人又开始变了，变得不再努力学习，变得不遵守纪律了，最直接的表现，是你的学习成绩又回到‘起点’，而且还有继续下滑的趋势。

“家里贫穷，不是你的错；但学习不刻苦，连纪律都遵守不好，这不能怪家人吧？更为重要的，人终究要靠自己。如果主观上不努力，别人再怎么催促，也终究不会起到关键作用，适得其反的情况也是有的。

“Eboy，我的当初为你竭力申请贫困补助，目的很明确，是想让你能够有条件继续读书，而不是让你依然消沉，依然不知奋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你如果将此当成一种习惯，认为别人就应该帮助你，那些资助款就应该交到你的手里的话，这实在是一种悲哀。”

忽然觉得自己把话说得有些苛刻，便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是多么希望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用咱家乡话说，就是要明白自己多大小，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因此，我想问问，你真的按照我早先跟你之间的约定，将全部心思都用在学习上了吗？”

“没有……”

“为什么？”我故意惊愕道，“咱们之前的约定，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抛却，肆意撕毁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想听你说说。”

“玩了，”Eboy嘴角仰着，还将头快速转动两下，“我管不住自己……”

“你能承认自己的过错，这很好，”我点点头，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说道，“说明你有想改正错误的想法。然而光有想法不付诸努力是不够的，你现在所面临的问题是，重新找回期中考试之前的努力学习的习惯，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自信心，而不是三分钟热血，时间一过，又恢复常态，现出原形。”

“嗯，嗯……我有时候就是不愿意学习……” Eboy眼皮耷拉着，一如既往地看着自己脚尖前面的地面。

听Eboy这么说，非同小可，我很吃了一惊，直接告诉他说：“怎么会这么说？Eboy，我太吃惊了。”

Eboy并不太在意我的惊讶，继续说道：“就是学了，还能有什么用？”

我很郑重地看着Eboy，又问道：“平时你跟家里人说起过你的学习方面的事吗？”

“跟谁说？”

“家人啊！”

“没人问我……”

“那你有没有将这类的情况，告诉家人的想法呢？”

“没有。”

“从未有过？”

“嗯……小学的时候好像有过几次，后来……”

“家里人——你的爸爸、爷爷、奶奶和妈妈，他们平时都在忙什么？”

“也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每天只是看他们都很忙。爷爷忙着当小工挣钱，奶奶出去捡些破烂……还有，妹妹还在上幼儿园……”

唉！

这气氛太沉闷了，我决定调节得轻松一点：“你妹妹那么小，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她上学的，是吧？”

Eboy的眉毛和嘴角又一起动了几下，但眼皮还是低垂着，它们所覆盖的眼球也好像动了动，但终于没有随着我的调侃笑起来。

“妈妈呢？”

“照顾我爸——我爸的抑郁症很严重，离不开照顾……”

“抑郁症……多长时间了？”我问。

“不知道，感觉从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得了这病。经常无缘无故就脾气暴躁，看谁都不顺眼，经常……”

“经常什么？”

“……反正就是他浑身不舒服，不是说头疼，就说说腿疼……”

我将视线从Eboy的身上移开。

我决定不再盯着他看，我怕他那么单薄的身体，会让我看得更加脆弱，更加不堪重负。

沉重的家庭负担，让一个本该活泼地享受童年时光的孩子，变得孤僻、悲观。这到底是谁的错？他们的家庭已经很不幸了，再也不忍心再背负上伤害孩子的罪责；是社会吗？不！不是太多的人，活得很潇洒，食尽人间美味，享尽富足安乐？可除了社会，还能有其他更能让我认为恰如其分的因素吗？

看来古语说的“能救急不救穷”，还真是有道理。

这世界对谁都是公平的，之所以出现种种不均，次次不幸，全由自己所造成。造成Eboy家庭贫穷情况的，并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自己。

“前面我已经说过了，”我忽然想结束与Eboy的谈话，几十分钟、一个小时，甚至两个小时，都无法纠正他内心的乖戾，还是从长计议，在往后的时日里，对他慢慢施加影响，帮助他逐步走出误区吧，“我是因为可怜你奶奶的辛苦，才决定牺牲我的休息时间，找你来谈话。希望能够给你指出一条正确的发展之路，帮助你加快成长，不负众望。你是否会接受我的建议和帮助，我心中毕竟没底，但我情愿相信，Eboy也会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你能做到吧？”

“……能！”Eboy忽然抬起头来，拉起眼皮，双目炯炯地对着我说。

——这一回，他好像很顺从了我的建议，但似乎那炯炯的背后还在隐藏着点什么。

“但愿如此，”我点点头，“希望不是你想早点结束与我的谈话，因为站在我面前，你很不自在，想尽快回到教室，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去。”

Eboy的嘴天生就大，方才因为嘴角习惯性地上扬，看起来倒并不分明。但此刻，那嘴忽地咧开了，仿佛是一种被我言中之后的下意识地反应，显得很不自然。

一丝黑色的忧伤瞬间将我的心绪搞得有些烦闷。

我扬了扬手：“Eboy，今天咱们就聊到这里吧，改天再说。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找我。”

“嗯。”（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