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146·灵犀（19）

文/韦步峰

我全身顿时一阵寒意——这哪里是在帮我……

记得那晚在医院，正当我极度无助，全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才能最终将飞来的麻烦化解，更不知道如何运作，才能将此事所带来的影减少到最低限度。——仿佛我正身陷幽深的洞穴，尽管头顶依然有星月的光在隐约，但毕竟云层太厚，又隔得那么遥远；四周那密布青苔的冰冷而湿滑的陡壁，简直就是摧毁我刚强意志的利器，正一点点剥蚀我意欲摆脱险境的希望。

是王校长的一个简单的暗示，让我陡然希望倍增，猛然意识到了操纵这场闹剧的人是谁。

甜不甜，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尽管王校长和隋克俊私交极好，但我是王校长朝夕相处的同事，是他的下属。工作中，我虽不抵中流砥柱的名头，但也毕竟在为他承担一部分的工作上的重要压力——200多名学生，接近20名教师，也算得上一个不小的群体。每天，我早来晚走，虽至今没有创下什么真正值得称道的业绩，但毕竟在用自己的辛苦，用自己的智慧，用自己执着的意志，在为学校出力，在为他解决一个又一个难题。

这是毋容置疑的，虽然这毕竟也是我的本职工作——工作都是在为自己做的，这是我的人生信条之一。

假如我像别人一般松懈、怠慢，假如我学了别人的奸滑、世故，又怎么会保持级部整体工作的相对稳定，没有小事烦扰，更没有大事叨扰？我不善人际交往之言辞，更不深谙巴结、阿谀之能事，我注定不会是任何校长眼里的红人——我不信奉此道。但我乐于倾力付出，习惯尽一份作为工作者该有的本分。说到底，我的努力工作，不也是在为王校长的工作施以援手？

——这份亲近感，也还是该有的。

然而，当我真切地听到王校长这不容回绝的“建议”之后，我的心，忽然凉了一大截。

在公利与私利的对决里，一向深沉而又看似遥远的前者，往往会输给简单而实惠的后者。在自私者看来，公利人人都在做，跟职业道德和为人本分有关；而私利，则看起来是那么温暖又是那么切近，往往会从了利益熏心者最直接、最简单的本能意识——这意识似乎根本不需要学识，更不需要道德，只需要感觉起来舒服就足够了。

是的，我输了，输给了王校长和隋克俊之间的私利。

隋克杰额头上的伤，确实很轻，很轻，不过是被笔尖刺破了，这跟缝补衣裳时被钢针扎破了手，跟顽童嬉戏时不小心在石头尖儿上蹭破了手指，没什么两样。但在隋家人看来，此二者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自己的不小心”完全可以忽视，而“别人的有意而为”也毕竟无法容忍。

震惊之余，我竭力保持着克制，在与王校长对视一阵之后，我站起身：“我想知道，这建议，是出自隋校长之口，还是系您在帮我摆脱困境而出的主意呢？”

“老韦啊，”王校长显然是在极快速地想着什么，在长长地喝了一口水之后说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样的事，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不会是小事——不在于出多少血，也不在于疼不疼，而是在于名声是否好听……”

“校长，”一股更强烈的愤怒促使我冲口而出，“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并不认为此事照您说的，他就能偃旗息鼓，相反，他会得寸进尺，万一狮子大张口怎么办？”

“怎么会？！”

“校长的意思，是让我拿着钱去他那里做做样子，摆摆姿势，然后在您假设的结果发生之后，将此事解决于无物，让其烟消云散，但如果他真的将一千块收下呢？”

“这个……怎么会……不可能的！”王校长显然有一种被我噎住了的惊愕，终于放下了那水杯。

“不管如何，我还是要谢谢校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你等等，”王校长显然有些意外，连忙喊住已经扭头朝门而去的我，“那你决定怎么处理？”

“我还没想好，容我回去再斟酌一下吧……”

不容分说，我出了校长室——不用猜疑也能知道，我将王校长失落的目光，已经拉得很长很长。

烈日正当空，那些整日里无所事事的鸣蝉，此刻依然躲在异常繁茂的水杉树上，拼命地喊叫，嘈杂起来，我真想朝那些树干，狠狠地踹上几脚，不为别的，让它们闭上嘴巴，还世界一份安静而已。

我最终也没有从了王校长的心愿，无论他如何运作，我就是置若罔闻，假装不开窍。我也越来越懂得，在突发事件面前，倘若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亦步亦趋，完全失去了自己的主张，就只有落败的下场；而相时沉静，按兵不动，才是躲避险情的最佳方式——至少，不会令自己输得更惨。

果不出我所料，在猫起来一段时间之后，隋克杰还是来上班了，虽然面色里依然时常闪现一种竭力酝酿的憔悴。

我不去搭理，即便在路上偶遇，也只是简单地点头示意，不再如从前般亲切地打声招呼，或者善意地开几句玩笑的话。

我的心凉透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猛然意识到，如果我在工作中创不出业绩，不能尽快用势力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永远都会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部门主管的工作，任谁都能干，用谁也是用。这是当权者施展权力的心态和手段；但这种欲将别人玩弄与股掌之间的放肆，最惧怕极具工作势力的人——他们不敢肆意而为，想动，总得先考虑由此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总要掂量掂量陡然形成的反击力，是否是他们所能够承受的。

我终于参透了这样一个看上去貌似浅显，而实则威力巨大的道理：安心做自己的工作，多想办法，想好办法——靠人不如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将应该做好的事情做好，就是在群体中岿然立身的资本，足能够战胜任何觑觎。（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