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127·干预（10）

文/韦步峰

我这才想起，上午课间操过后，校长陪着几张半生不熟的脸孔从中甬道朝教学楼走来，我在经过教学楼中厅的时候，瞥见他们的悠闲漫步，因为当时有事在身，便只顾匆匆进了办公室，并未理会。

现在想来，他们那一伙，应该就是前来敦促收拾卫生的局领导一行了。只是尚有一事，我需要特别说明，初一级部的确负责教学楼一楼走廊的卫生打扫，为了减缓学生清扫卫生的压力，我特意安排他们早饭后先清扫浮尘，拖地一事留待中午饭后相对从容的时候在进行——而且，通过坚持了将近半学期的效果来看，这样的安排很合理。

这样做，除了前面提到的能够减缓学生清扫卫生的压力，还可以有效避开早高峰时，对刚拖干净的走廊地面的踩踏——中午饭后，午饭后，室外活动的人相对较少，尤其教师的活动量更少。判断一处区域卫生清扫质量的好坏，仅凭偶然一见，就进行全盘否定，这也太过武断了吧——没人知道局领导会在上午来学校检查卫生啊。

我将一直握在手里，在工作笔记上写个不停的笔放下，抬头看着依然滔滔不绝在布置工作的刘校长，早已经冲到嘴边滞留了足足能有三分钟的解释，还是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

看校长的态度，他似乎并没有要揪住此事不松口，问责问到底的意图，或许是为了讲明收拾卫生的重要性，临时抓来一事作举例说明，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倘若急于逞一时之快，势必搅乱校长的紧急部署，于公于私，都没有半点好处。

——亲自布置打扫卫生这等事，校长就已经很可怜了。

继续听到刘校长说：“此番应接国家级卫生城市验收工作，时间紧任务重。目前市委市府各部门也都深入下属部门，严格督促，现场办公——如果通过验收，我们脸上都有光彩，如果没能通过，谁也担负不起失误这个责任。我想，这其中的道理，在座的各位，想必也都明白。我们一直倡导干工作要学会抓住重点，如今重点工作来了，行与不行，我就看大家的了……

“就是停课，也要将所有的卫生死角清理出来。每个班的卫生区负担都不小，如今学生数大幅度减少，但校园还是那么大，实际情况，你们都克服一下。”

——我的揣度果真没有错。

十几分钟后，临时会议结束，就在我们参加会议的几个人站起来，即将走到门口要出去的时候，刘校长好像忽然想起一件事：“先等等，刚才忘记说了，你们没个楼层上的走廊文化建设，有破损的地方，也一并整理好……”

“真是事无巨细。”下了校长室门口的高高的台阶，上了中甬道，与我同行的孙主任小声嘀咕道。

我转头看他一眼，他便冲我笑了：“是不是啊，老韦。”

“唉，”我转过头，一边走一边叹了口气，“没办法，谁让管卫生那主儿拿不起来呢。”

“打扫卫生这样的事，还用得着专门开会来布置么？”老孙絮絮不止，“教务处——不，政教处发个通知不就行了，兴师动众和什么劲儿啊！”

“……”我忽然停下，“坏了，差点忘了，我去总务处再要几个拖把去。”

“哈哈哈，”老孙笑出声来了，“老韦，我算服了你了，真会借机捞稻草啊——行，这时候去要东西，保证有！”

从仓库出来，我拎着四个崭新的拖把往回走的时候，远远地又看到三个教育局工作人员——其中有一个还是我读师范时候的师兄，正从大门口进来。看样子，他们一定是往校长室去。我连忙抽身右转，朝西面的实验室区走去，避开了他们。

回到办公室，我将方才开会所做的笔记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凝神想了半天，感觉再无疏漏，便用红笔在记录上开始标注关键词。标注到“停课”时，我停了下来。

还是孙说得对，这点小破事，真用不着停课来清理，午饭后那段空余时间就足够了。反对归反对，看样子这件事也的确小觑不得——明知道属于琐事、小事，刘校长还是坚持由自己亲自来布置，足见得他确有高明之处。

如今是个追责追问得很凶的年代，不管大事小情，只要出了问题，当然会追问到一把手身上。倘若找不出一把手“亲自抓”——当前更流行——的证据，那注定属于领导责任。现在好了，有我们几个部门主管做证明，他确实“亲自抓”了。

探身拿起水杯，揭开盖儿刚要喝，却又发现杯子里已经没有水了。将杯子盖儿盖上，动也懒得动。

动也没有用，老远就可以看到西墙根矮柜上的纯净水桶，已经空出来了，而且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两天了。

开学那几天，就有老师嘟哝总务处服务工作做得不到位，连喝的水都供应不了。在给他们做了必要的解释之后，我带头掏出十元钱交给办公室主任老董：“抱怨有啥用，不就是点喝水的问题么，咱自力更生！”

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集资一时终究不能再集第二次，如今手握集资款的老董住进毓璜顶医院，办公室里便断水了。本来说好让陈富贵利用回家吃饭的机会，稍水来，大不了由他先垫资，等老董回来再结算——自家兄弟姐妹，不必计较，老陈也应允。但他似乎总是健忘，他经常进了办公室才恍然醒悟“忘记带水了”。

忍忍吧，怎么好意思再让他折返回去呢。

这样的局面，也能通过国家卫生城验收？我不禁有些恨恨地想。

我也确实不懂验收国家卫生城的一般程序，但验收小组的人，会跑到学校里来吗？到底是验收卫生城还是卫生校园呢？

无法想象。

通过验收，说是我们每个人脸上都有光彩，最有光彩的该是当权者才对。几年前，验收中国优秀旅游城市那会儿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了。（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