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048·惆怅（12）

文/韦步峰

“等会，我再告诉你……”隔着教学楼前的广场，我回了他一句。

但他好像没有听清楚，又高声喊：“上头急着要班主任名单，作工资表呢！”

同样的话，我又回了他一遍。

在我看来，开学都好多天了，连找人当班主任这么简单的工，作都没有落实好，毕竟算不得体面，自然没有多少底气，声音自然不够响亮。

结果，他好像听终于听清楚了：“就写你的名字是吧？”

真是好事不出门，也能传千里，想必他早就听说了我孤家寡人做事情的新闻，头脑里也便有了这样的意识，从我的回答声里听到一个“我”字，变可以断定，班主任就是我了。

我心中一阵苦笑，但又不便于纠正——说不定此时整个教学楼里的人，都在听着我俩的对话呢——索性“昂”了一声。

他一声“好来”，就转身匆匆过了教学楼中厅，沿着笔直的甬道，朝总务处走去了。

“老师，”一个小矮个子的女生跑过来，擎着她的胳膊给我看，“我胳膊上都起了很多疙瘩了。”

我定睛一看，果然，在她稚嫩的胳膊上，涌现出很多高高凸起的疙瘩，密密地分布着，一定是奇痒无比，胳膊上被被抓挠的一道微红一道发白的样子。

我连忙帮她将胳膊上的土抚去，又拉她上了广场的水泥地面：“许是你的皮肤对那些飞蛾的绒毛过敏，那就不要再过去了。”

看她依然不停地抓挠，我便又说：“你去自来水那里洗洗吧，稍过会儿，疙瘩自然会消退——但如果一直不消，你再来找我，我想点别的办法。”

“好的，老师，”小个子女生清脆地答应着，转眼就朝水龙头的方向跑去了。

我来回查看了给学生分成的两个小组的薅草的情况，正耐心教给学生薅草的方法，小个子女生蹦跶蹦跶地跑来了：“老师，应该不要紧了，我还是将同学们撂在身后的这些草往一起堆一下吧。”

红扑扑的笑脸，正朝着我仰着，一副很是执着的模样，仿佛一定要听到我说的“好的”，她才肯罢休。

我心头立刻涌出一股暖暖的怜悯之情。

——看得出来，他们在家里都是深受父母娇惯的孩子，不会拔草就是明证，而且皮肤都是那么稚嫩。

唉，真是难为他们了。

“不用了，”我连忙向她摆摆手，“你去教室里前门后面，拿个尼龙袋子过来，以便用来将那些细碎的草装起来，运到垃圾场……”

小个子女生又一溜烟跑远了，望着她弱小的背影，我问正从树丛中捧出一大捆草的女生：“她叫什么名字来？”

“哈，”捧草的女生笑了，“老师你真健忘，昨天你还说她的名字含有聪慧的意思呢。”

“啊，”我约略一顿，“Schleid？”

“老师你故意考我啊？” 捧草的女生脸上故意露着轻蔑的神情，立刻接道。

“不是，不是，”不知为何，我竭力证明道，“我记得她在教室的位置，如今出来，就对不上号了呢——许是学生太多了呢……”

“切！才三十一个人，还多？”

我的天，不经意间，我怎么捅了马蜂窝了。是啊，才三十一个人，相比他们小学毕业时候的九十一，已经是少得很可怜了。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去回应她，只能有些尴尬地笑笑，借故走开了。

在拔出的草中，长得最高的，除灰灰菜莫属。这种看似很文雅的野菜，小时候，我也曾去山地里掐回家喂猪。某种意义上说，我对它们一直心存好感——许是它们曾陪伴过我的童年，但如今，它们都挺着修长的个儿，很七竖八地堆了一大片，有些根部还牵连了不少泥土，倒让我不自在起来。

这地方尽管距离垃圾场不算太远，但因为数量太多，搬运起来，又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你过来，”我一眼看到皮肤过敏的Schleid正弯着腰，一点点将散落在地上的碎草往尼龙袋子里装，“你再去办公室，在我椅子后面的矮柜抽屉里，有一些捆扎用的塑料皮，你拿点过来。”

“好！”

“韦主任——”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竟然透着一种戏谑的语调，从我身后传了过来，“亲自领着学生劳动啊！”

“是啊，”见是老孙，我迎合道，“没办法，孩子太小，得教着他们呢——他们没干过活儿……”

“还没安排出班主任来啊？”老孙已经走到我的面前，声调依然不放低。

闻听此言，我心中很是不快，但想到人家也没有恶意，曾在一起工作过，关系也一直挺好，肯定出于关切才这么说的，便说道：“是呢，竟然混到连班主任都没人干的地步了——唉，悲哀啊！”

“悲哀什么？”

“工作没人顶上，我还不得自己干啊？”

“你快别往自己身上揽——这局面，根本就不是你一手造成的。”老孙丝毫没有说句话就走的意思，完完全全地站定了，“咱们学校，要是多几个像老韦你的人，也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连学生都招不起来。”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儿我这是触了谁的霉头，我心里一阵咯噔。但碍于情面，话还是要继续说下去，我在水泥地上用力跺了几下脚，将方才去树林沾的泥，跺下去不少，抬头说道：“呵呵，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嫌人少，就什么活也不干了啊——有句话说得好，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忍受吧。”

“哈哈哈……”终于，老孙被我有点黄色的呱儿逗笑了，又一个转身，笑着走远了。（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