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021·纸条（21）

文/韦步峰 

我神情有些木然，对Hanm急火火的解释，并没有马上回应，而是转头望着窗外高耸的柏树掩映下的红色平房屋顶。

越过这两排屋顶，再前面就是那片虽然低矮，但已经高过院墙的小树林了；而在小树林和学生宿舍之间，就是那道更加低矮的花墙。从东往西，那花墙横跨了整个宿舍区，下雨的时候除了能够挡住点雨水，形成几个不大的“泽国”，并不能挡住什么。但有了它的存在，让宿舍区前面的甬道显得规矩了许多，也齐整得让人觉得那里是块净土。Hanm轻而易举就破坏了这美好，让整洁坍塌，让齐整歪斜……

但她竟然能够处乱不惊，化我的焦灼为无物，置公众事务成罔闻，我的确应该暗暗叫绝——这哪里是孩童的心理，分明是一个见识很深远的成年人的作为！

“真的，老师，”Hanm依然在我耳边重复着她竭力辩解的言语，“期初我不敢对我爸说，我怕他打我……”

“那后来为何说了，就不怕他打你了？”我方才转过头，正盯着她的焦急的脸。

“后来想想，总不说，也不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趁我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就说了……”

“哦，”我点一点头，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妈妈去哪里了，好像离家好多天了吧？”

几天前，Hanm的妈妈通过QQ给我留言，说要离开家一些日子，让我好生照顾Hanm，遇到问题，多担待。

我全然不懂她这“担待”的含义，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是对Hanm严加管教，不过严加管教似乎用不到“担待”这个词语，于是我便只能将其定义为前者，故而并没有回应。如今想起来，不妨一问。

“我表哥结婚，我妈回老家去了——就在要回来的时候，我弟弟又被电梯挤了手指了，就又耽搁了几天……”

我明白了，于是又点点头，很快问道：“那——你妈妈的不在家，跟你最终决定要将踢到墙的事告诉你爸爸，这二者并无太大联系啊？”

“是吭，我怎么就说了呢……”Hanm止住了喋喋不休，转而正要表现一种抓耳挠腮，要作冥思苦想状。

“这期间，我再没有为这事找过你，对吧？”我说，“——我就是要看看，你打算将这件事掩盖到什么时候，不过你的确很聪明，小脑袋一转就能想到，我会在家长会的时候，专门找你的家长——是这么样吧？”

“嗯——不是啊，老师，”Hanm的话匣子又打开了，“每天都看到那破损的地方，我也很着急，想来想去，早晚得说，那就不如趁早说。”

“是说的够早的呢，”我立刻将话题拉过来，“穿短袖的时候踢到了，寒风四起的时候，都冻手了，你让你爸爸来垒墙。”

Hanm终于低下头，不再言语，好像果真因了我的话，心生怜悯，毕竟有些难为情了。

“Hanm，你挺有主见的，遇事不慌乱，这是你的一大优点，但请不要忘记我之前给过你的忠告：不要将周围的人，都当成是傻子。总是认为自己很聪明，其实也是一种愚蠢——你爸爸垒墙的时候，我这里正有事，也没能过去帮忙，你也没有去，尽管坍塌的地方并不大，但他一个人又得和灰（胶东方言，搅拌水泥），又要将沾在砖头上的坚硬的水泥去除，再依照原来的样子复原，又赶上降温，应该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吧？

“我似乎可以下这样一个结论：你爸爸之所以在这么冷寒的天气里，还要双手沾满水泥来垒墙，全是你一手造成的！”

“嗯……”

“如今墙终于垒好了，你爸爸的心事了了，我的心事也了了，你的心事呢？了了么？耍小聪明真累死人呢！”

Hanm再没有辩解，倒是默默低下头，明显在想着什么事情了。

“好好想想我今天给你说过的话——再没什么其他的事，你可以回去了。”

Hanm的爸爸很诚恳，前来垒墙的时候，除了一个劲儿解释自己确实太忙，再加上很晚才知道这件事，真是给我添了麻烦了；并且又将他在家对Hanm说过的话悉数说给我听：“我反复教育她，怎么能给老师添这么大麻烦呢，真是做得不对呢。”

我笑笑：“可以理解，毕竟还是孩子……”

“对！，老师，”Hanm的爸爸马上赞成，“别看她长得个子高，就办事能力来看，依然还是个孩子，动不动就摆弄自己的小心眼。真对不起，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我又一笑：“吃饭的事，就免了，你能来配合我的工作，理应向你表示感谢——其实踢到那么大一点地方，也不是什么太过严重的事件，我之所以做出让你来修补的决定，其实也只是为了让她增加印象，能够深切检讨自己的行为，有利于她的成长。”

“是，是，是，”Hanm的爸爸赞叹之声不绝，“老师您做的很对——破坏公物，就是要赔偿，没错的。”

交谈期间，Hanm的爸爸也跟我拉了会儿家常，说自己十七八岁的时候，就来到当地，因为滞留的时间久了，也就没有再去往别处的想法，索性将老婆、孩子也接来常住了。

他说话，方言味儿很浓，我需要挑拣着才能听明白，感觉交流起来有些费劲，索性，我推说还有其他事要做，便终止了与Hanm爸爸的交谈。又过了一天，我再想起此事，才又将Hanm找来，了解此事。

而今，初三学生写的给Hanm的“挑战书”，正在我的手上。

找还是不找她呢？

倘若找来，她绝对又是一番令我心烦的解释，她不仅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而且也绝对是明明见了棺材也还是不落泪。狡辩，绝对是她最擅长的自然反应。

我不确定Hanm是否知道这纸条的内容，但通过种种迹象分析，她应该并不知道。（《纸条》部分完，《三十一个人》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