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015·纸条（15）

文/韦步峰 

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从讲台上下来：“好吧，既然班长有此决定，我理应尊重；但我作检讨跟检讨书挂在教室里，毕竟是两码事。那么，我就口述检讨如下——”

全班的眼睛又齐刷刷朝我看过来，神情也紧跟着变成愕然，仿佛晴空里忽然响了个炸雷，甚至有些目瞪口呆了。

“我深爱着我的学生，从他们来这学校的第一天起，从我见到他们稚嫩的面庞和活泼的神色，我就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善待他们，教给他们我所能教会他们的更多一些的知识，决不让他们虚度光阴。这样想，我也打算这么去做。我努力地管束着他们，极尽我浑身的解数，甚至挖空心思找寻一切可能采取的措施，希望不让他们沾染上一丝一毫的坏毛病——因为我知道，一旦坏习惯形成，改正是需要漫长时间的——尽管我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做到人人不违反纪律，人人合乎学校规章，人人能遵守《守则》和《常规》，但我依然希望他们能够懂事，能够真切地感觉到作为一名初中生所应该具备的品格，浑身都能够充满正能量，勤奋学习，积极向上，以崭新的面容站在初中的起跑线上。

“我也曾无数次在夜晚、在周末、在假期，想起他们的样子。我必须承认，每当想起他们，我的心中顿时充满快乐的情绪。我发现，他们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已经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稍闲即来——我不做班主任已经整整十六个年头，十六年里，尽管我依然将自己的热情倾注在工作中，呈现在学生面前，但我已经有十六年没有将班上的每一个学生在心里时常细细点数，揣摩他们的愿望，体味他们的感受。每当他们之中的什么人或一些人违反了纪律，我总会暗暗劝慰自己：也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也许过了今天，他们就长大了，我可以不严厉地责罚他们，只要为他们指出症结所在，他们是会改的，也一定能改好……”我缓缓说道。

他们都直腰并脚地端坐着，仿佛那些身躯，都已经成了雕塑作品，没有一个人乱动，甚至他们的眼睛，也都不曾乱眨一下。但一些人的眼睛里，已经开始泛红，且有晶莹的泪光明晃晃地闪现出来。

略微一停，我继续说：“但我发现自己错了，错在对他们太过宽容，错在自己没能找到适合他们养成良好习惯，形成优良作风的工作方法——就在刚才，我还在责备自己：难道将他们统统当做是我自己的孩子，用我当父亲的情怀去接纳他们，包容他们还是错吗？是的，这的确是错！

“倘若不是错，何故他们之中有些人几次三番地错误不断，三天两头制造麻烦？一名犯错的学生被暂时摁下去了，另有一个又跳出来继续犯同样的错-摁倒葫芦起了瓢，这不是工作方法有问题是什么？我相信他们能够听懂我的话，我也相信他们能够感受到我浓浓的爱意，但他们错误不断，毛病百出，竟然肆意妄为到给高年级学生写纸条，公然破坏自习纪律，在同学之中搞不团结，因为一点很小的事，就闹不愉快，耍脾气，闹别扭，根本不像兄弟姐妹，根本没有一家人应有的宽容与爱护……这绝对是我自己工作方法上出了问题，对此后果，我必须承担。”

这时候，那几个早先眼睛里闪着泪光的女生，再也掩藏不住，纷纷用手擦着眼泪了，而且，还有几声呜咽传来，让整个教室静得有些可怕。

“我自恃熟谙教育心理学，自恃对他们关爱有加，厚待有余，这是自以为是的最好明证。但我不后悔曾为他们付出过的努力，只能说我的努力还不够，方法欠适当……”

“老师——老师——”Wendy自动站起来，很明显要制止。

我一面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坐下，一面继续说：“鉴于过错在我，我自罚抄写《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一遍，并且积极调整工作方法，加大管理力度，继续为培养好他们而努力！

“至于我的工作方法调整到什么时候才算正确，我的管理力度到什么程度才算合适，以班上不再出现违反纪律为标准——我的检讨完毕，这节课余下的时间，由班长组织。”

我甩手离开了教室。

“老师，老师，”Wendy立刻跟出来，追在我后面喊。

我站定。

“您别走——您没有错，犯错的是我们，我们心里都很难受，你回教室，我组织全班同学给你道歉，相信那些违反纪律的人，也真正知道自己错了，她们会改好的啊。”

“你相信她们能改好？”

“我只能相信她们啊——除了相信，我还有其他的办法吗？”Wendy忽闪着眼，很认真地说道。

我的心，忽然被狠狠撞击了一下：这么小的孩子，都能够想到“不得已而为之”，都能够如此大度，相比之下，我的确有些太小气。

明明知道学生都还小，犯错是必然，不犯错才是偶然，可我为何一定要变着花样去整他们呢？倘若他们在听了我的检讨之后，依然犯错，依然不改，那岂不是我在作茧自缚？

——我有些后悔，那么轻率地走出教室。

不行，我还真得回去。

“好吧，你先回去问问同学们，如果他们今后真能改掉毛病，真能做到我要求的标准，你回来告诉我——我先去办公室处理点事，你找我的时候，带着Hanm和Yasohan一起。”

十几分钟后，Wendy果然带着她们两个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老师，我们讨论过了，我们今后能保证尽量不犯错，但您的检讨，您看能不能考虑收回……”（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