悒悒不乐（上）

——长篇连载小说《流年》316

文/韦步峰

从来没想到，我会在一天的时间里，赚取这么多的钞票。

当我把厨师班战士们在海边游玩的所有照片冲洗出来的时候，竟然装了很大一个方便面包装箱。

战士们蜂拥而至，将坐进他们一楼办公室里的我围得水泄不通，纷纷争抢着跟自己有关的照片，非要看个痛快不可。

鉴于我对战士们的姓名并不知道太多，就只能先对照着冲洗出来的照片的顺序，先将底片逐一剪下，再依据面孔合并到一个相片纸袋里。

——便于找寻，更便于清账。

于是，有的战士，手里就有厚厚的一摞。

倘若遇见合影，他们往往采取 “AA制”，各付其款；也有豪气大的，由自己一包糟清账。

为了不走付（“走付”，胶东方言，做买卖的商品被拿走，但没收到钱），我早在刚一到军营的时候就找到文书，在相片袋上写了战士的名字，又将这些名字和钱的总数逐一记录在记事本上。

之前我就曾发现，自己还真在军营里走过付；也或者是因为是我忘记了，时间一久，怕是人家便也不好意思再提起吧。

——我总认为当兵的对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纪律执行得很好，但吃了几次亏，也便学几分乖，索性来一个记账本，一清二楚。

“我怎么这么多啊？”这是那些照相很多的战士下意识地发出的最多的感叹。

是啊，面对浩瀚的海，面对新奇的景致，壮阔的情调，内心深处一直被压抑着的踊跃的豪情一旦跟海浪取得共鸣，头脑里，当然不会再有钱的概念。等到那狂热平息下来，需要从口袋里往外掏真金白银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心疼。

——再正常不过。

遇到这种情况，我总是不急不躁，既然没钱，那就先欠着吧，反正时间有的是。

——随着原始积累的不断增多，十块乃至百八十块钱，我也渐渐不会瞧在眼里。

自己终于做了一回“有钱人”，这感觉真是棒极了。

但与战士们相处日久，本已将自己视为战士们的朋友的我，在他们的视线里，我忽然觅到一丝异样：我应该还是他们世界里的局外人。

否则，他们怎会在跟我讨价还价的时候，语声渐高；而又在囊中羞涩的时候，指认我拍的照片中存在着的所谓的瑕疵？

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一群人？

记得自己小时候，也常去设在村外山脚下的营房。教练场北面有一拉溜的车库，车库的外面，又总是排着一拉溜炮筒子斜指空中的长筒火炮（后来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坦克杀手——榴弹炮）；还见过弹药箱子里，横放着的两枚涂抹了黄油的锃亮的炮弹。我喜欢听战士们背诵译电码，喜欢听他们讲述距此不远的几个山洞里，有成堆的弹药以及山洞的门，都是半米厚的最坚硬的植入钢筋的混凝土做成的；还喜欢听他们描述逼真的战场，危险的战斗……

他们的身上，满满的都是铮铮铁骨在作响，他们的话语里，句句都回荡着豪气激励人心。他们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爬上很高的电线杆，能够双手拖着自动步枪，钻过低矮得不能再低矮的拉起的横线。

“现在的战士，能爬上门口的电线杆吗？”我问李尚伟。

李尚伟并没有看着我的脸，就把手一摆：“怎么可能，他们连急行军都不合格……”

“哦，”我有些失望，“也许现代战争，也早已经用不着再爬了吧。”

“如今兵源档次太低。”

“你指的是文化还是精神？”我忍不住想探个究竟。

“不说文化水平，就连最起码的军人必备体能，他们都不具备。”

我不想再问了。

——也无需再问，因为我早见过几个双臂瘦得都可以用可怜来形容的小战士。其中一个绝对没有我班里一般的男生高。（待续）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