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促不安（下）

——长篇连载小说《流年》196

文/韦步峰 

学生的意见是一致的，那就是都赞成先听我讲一回《红楼梦》，而且特别强调，说他们好长时间没听了，再不接上头，会将之前听过的全忘了。

我笑了：“好吧，也算我欠大家的，既然要求这么迫切，我就先讲一段——不过，规矩照旧，你们应该记得吧？”

“记——得——”

半小时工夫，我讲完了《薛小妹新编怀古诗胡庸医乱用虎狼药》。轮到学生们各抒己见了。

第一个站起来的，一定是李路野。他正色道：“我认为这一回，曹雪芹没抓住重点。”

？

顶着问号的，不单单是我，还有全班学生。他们纷纷转头盯住李路野，似乎要从他们那些惊异的目光里，点燃一堆烈火，烧掉他的狂妄粗野。

曹雪芹怎么会抓不住重点呢？堂堂中国古典小说名家，放眼中国古代小说，还有比曹雪芹更有名望的吗——老师说的。

“继续——我想听你的理由。”我微笑着，态度很平和。

“这一回明明是写袭人因为妈妈病了回家探访，王熙凤细心打点；贾宝玉对晴雯两个呵护照顾两件事，至于薛小妹的诗和那新太医的鲁莽，也只是陪衬，是促使故事情节往前发展的因素，怎么可以拿来做了回目呢。”

“有道理！”我霍地一下站起来，竭力肯定了李路野的观点。

看看全班学生的表情顷刻间复杂起来，我接着说：“古语有云：‘尽信书不如无书’，意思是说，如果我们全部相信书中所说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不加辨析地去全盘接受，那还不如没有书。李路野同学能够大胆说出自己的观点，这本身就值得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学习。

——来，奖励一下！”

全班掌声响起过后，我又说：“的确如此，经李路野提醒，我也仿佛感觉到这回目的不妥，既然薛小妹和胡庸医都是陪衬式样的人物，当然不能够拿来做‘主角’。根据故事情节，这回目该作‘探病母袭人锦还乡，审药方宝玉辞庸医’才是。”

“呵呵呵。”不少人笑了起来，更有不少人点头称是。

“继续！”我说。

“这一部分，有两个人写得生动形象，一个是凤姐，一个是宝玉。但相比之下，宝玉虽然细心，对丫鬟晴雯体贴入微，但仍旧不失顽劣的本质，倒是凤姐对袭人回家时的安排，我认为最能够体现出凤姐的为人和操持家务的本事。”

“姜雪平说得很好！鼓励一下。”

“我有几个地方不明白，为什么古代人对衣服那么有讲究，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名字不说，什么时节穿什么衣服还有严格的规定呢？”盖秀萍站起来问。

“是啊，而且那些名字果真稀奇古怪，”我接过话，低头看一眼书，说，“什么‘桃红百花刻丝银鼠袄’，什么‘葱绿盘金彩绣锦裙’，还有‘青缎灰鼠褂’……按照我们现代人的说法，不如直接说青褂里面穿一件桃红色的短袄，下身是绿色绣裙多爽快，是吧？”

“呵呵呵——”

“可是，一部小说，绝对离不开它生存的社会环境，尤其是它所反映的内容里，绝对应该具有当时的生活气息——在咱们中国古代，这些名堂，无非能够彰显大家族的尊贵，在一些不起眼的生活细节里，越是分得清晰明了，越是名堂多得令人目不暇接，那便越是显得豪华，有气派，越是如此，身份地位越显赫。

“受了王夫人的吩咐，王熙凤那么热情地为回家探视生病的母亲的袭人，又是给包袱又是赠衣服，归根结底，有两个目的：显示荣国府地位显赫，连个回家探亲的丫鬟都是如此华丽，如此气派，更别说住在里面的主人了；第二个目的，凤姐也趁机显示自己的热心细致，例如非得派四个有年纪的人跟车，除了周瑞家的，还要再派一个跟着出门的媳妇，至于赠送衣服，那也是做给众人看。比如，平儿拿了两件旧衣服之后，给袭人一件，另一件竟然自作主张地打算好了要给邢大姑娘……都是在抓住今后显示自己的才干，以便让自己的一家之主的地位更牢固，更有威信。

“如此一安排，自然会在社会上形成丫鬟也要去荣国府的意识呢。”

“哼哼，有什么了不起，再显摆，再气派，不也还只是个丫鬟，什么时候还成了主人了？！” 我话音刚落，张丹梅鼓着嘴，坐在座位上极迅速地跟了这么一句。（待续）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