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丝马迹（下）

——长篇连载小说《流年》144

文/韦步峰 

我没想到李路野会如此痛快地坦白；然而我更在意的，是他的之所以能够坦白，说出我最想知道的事情，是因为无奈，还是正如我所希望的被感化而甘心情愿呢！

我情愿是后者。

既然他能够交出自己的底牌，我也完全可以松一口气——这是问题解决的重要前提和基础。我没有追问他给谁写了纸条，而是将双手背对着插在两条大腿的中间，双肩耸起，双臂努力向一起靠拢，歪头看着他，脸上忽然显出极释然的样子，显得颇犹豫了一阵，像是等待，又像是在思索。

“嗯，谢谢你，路野，”我终于说，“说实话，我有些震惊——震惊于你的坦诚，也震惊于你的有情有义；你们的政治老师，并没有告诉我你写纸条的事，那一天，他只是突然对我说：李路野长大了。如果他说的‘长大’就是指你的写纸条，那么，我刚才在想，写纸条和长大之间，到底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换作是我，绝对得不出这样的结论，而他却这样告诉我……”

李路野将漂移出去的视线一下子转移过来，几乎所有的感觉系统都集中在我这里：“老师，我再也不写了……”。

我没有接他的话。

我心里很清楚，他此刻最想获得的处理结果，是得到我的宽恕，以便尽快离开让自己感觉难为情的世界——他想逃逸。经过他这么长时间的与我的明争暗斗，我完全可以得出他的意识绝对高于同班级里的其他学生的结论。在他的想逃脱的意识里，也似乎正隐藏着一种对我的试探，一种与我的宽容心的较量。这些，或许他自己并不知道，然而在我看来，这确实存在。

“我在想：写纸条，可以看作是长大了的表现，那么是不是长大了，就一定要写纸条呢？”

李路野又是很无奈地看着我。

“当然，我刚才说的这句话，在推理上存在一个严重的错误——现在你还搞不清楚，但将来你会明白——表现为长大，可以有很多种迹象，但绝对不只通过会写纸条，能写纸条，想写纸条来表现。”

这最后面的话，连我自己也被感动了。我直了直身子，站起来：“在家长和老师看来，一个孩子的真正长大，最重要的是懂事，会做事，懂得尊重和理解。——你也想得到大人们对你有这样的认可，对吧？”

我终于结束了自己的独白，将手掌搭在李路野的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他抬起头，答应了一声，眼里有更多的感动在涌动。

“那么，我该怎么处理你呢？”

李路野很顺从地将手掌伸到我面前，停在半空中。我拿起放在桌上的“微型教鞭”，握住一头，另一头压在他的手掌。

“老师，我保证再不写了……”

“嗯，我相信，而且完全有理由相信，你今后真的不再写了——但我现在要处罚的，是你在这之前所犯下的错误。”我平静地说。

李路野叹了口气，眉毛很分明地向上扬了一下，又把手掌向高出擎了一点。

我的教鞭离开了他的手掌，指向空中：“打，你是一定要挨的，而且我也请你记住一个道理：在做事之前，一定要考虑清楚——有些错，一辈子只能犯一次，一旦犯了，连改正的机会都没有。”

教鞭划过一道弧，以极快的速度朝李路野的手掌砸去，李路野本能地闭上了眼，手掌又向上抬了一下——他完全做好了硬接住我的教鞭的准备。

就在即将砸到他手掌的一瞬间，教鞭戛然而止，然后沿着下落的轨迹缓慢地落在那手掌上……

李路野睁开眼，有些惊异地看着我。只一会儿，他的嘴角上扬，原本失落的眼神瞬间挂满了感激——笑了，他笑得很彻底。（待续）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