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风尘

——长篇连载小说《流年》059

文/韦步峰

我不仅禁一愣，洋溢周身的惬意顿时全无，很吃惊地望着小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给我电话的，是李淑萍。

——我也没想到，她会经过百般打听，竟然从教委那里知道了我的“藏身之处”，又用教委的电话，当着教委的一干人等，向我索要当初她放在我手里的精装版《红楼梦》。

该书由岳麓书社1987年4月出版，被另一个姓李的人于当年10月1日购买自大连。

到我手上整整两年。

——随我一同来到现在的单位，最初一直希望能想办法还给李淑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似乎改变了这想法。

李淑萍看到我办公室里有几本名著在读，第二天晚上特意送给我这本“古典名著普及文库”之中，价格仅落于《史记》和《白话史记》，七本书中排第三。

李淑萍从获悉自己要离开哥嫂的家，到乘坐吉普车绝尘而去，只一天的时间；也不曾有过跟我独处的机会。

她高高的个子，有齐耳的短发和白皙的皮肤。

高中毕业后在家待业。闲来无事，就到与学校仅有一街之隔的她嫂子工作的邮政局，照顾孩子。

邮政局的高曙光是我的朋友，常常聚在一起玩耍。

——或在我办公室，或到邮政局话务室。

便认识了李淑萍。

她怀抱自己侄子的动作跟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身体向左后方歪着，右臂极努力地扶着她那调皮得不能再调皮的侄子的屁股。

一边与我们说笑，一边能够很熟练地凌空整理小孩子的衣裤。

——大概怀抱孩子的姿势都如此，只因自己此前从未注意过。

但我就是喜欢了这熟练而细腻的动作，很大程度来自她的笑容。

那是快活的，也是不羁的。往往带来料峭春寒里扑面的温柔，也或是炎炎夏日，挤进闷热屋子里的一道清凉。

在分手后的最初的一年里，那吉普车向东飞驰的背影和她的笑容、语调，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常常在寂寞的夜晚，一次次遮蔽我孤寂而试图拉开那道心门的夜空。

尘土能够遮蔽我凝望的顾盼，但终有消散的一天。

小唐的出现，让我终于捋清了很多困惑，心事沉淀之后，竟逐渐生出了不满。种种抱怨累集在一起，被搅拌成怨恨。

——任何事物，包括感情，一旦被意识定性为成了被玩弄的对象，起残破的程度，足以成为最惨烈的伤害感。

是我当初的太唐突，还是李淑萍的太随意？

倘若她果真重视我的一腔热情——尽管夹杂了懵懂与犹豫——怎么可以那么了无遗憾地一走了之，而且从此了无消息。

如果当初我对小唐的慢热，是一种理智性的试探，那也是源自内心深处，对一份真诚相守能够再次回来的期盼。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属于昨天的期盼不再有，犹如日趋冷却的躯体，生命即将弃之如游丝的时候，被火热包裹，逐渐在冰冷中复苏。

但这些话，我能对小唐说吗？

——说得太多，是对她的不尊重；说得太少，以小唐敏锐的头脑，又怎么能够相信，我正在将自己全部的热情，执意奉送在她的身上？

一时间，在决定隐藏或是坦诚相告之间，我陷入了犹豫。看觉察到小唐越来越严峻的表情，我似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