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阑珊（下）

——长篇连载小说《流年》015

文/韦步峰 

看着这透着清秀气息的字体，我当然很想知道是谁写的。

但怎么去知道，难道全校范围内追查？总不能拿着这纸条，逢人便问。

——只有神经病才会这样做。

我将这纸条又夹到《教育学》里，手指交叉在一起，撑在下巴上，将头高高顶起，望着左边的窗外。

高墙下，正有茂盛的芋头叶子簇拥在一起，它们隐约着的塑料质感遮蔽着，在根部形成一道晦暗；更远处，还有芸豆架子，将藤蔓撑在半空中，正有一串串饱鼓鼓的芸豆耷拉着，还有浅紫色的小花，簇簇绽放。

名花有主？

——越想心里越有不甘。

她爱笑，笑起来的表情很迷人；她走路稳重，每一次迈步，都显得文雅而得体；她的声音柔和，虽不清脆，但沉沉地令我感到温馨……

——虽听说过她争吵时，也有野蛮的嗓音，但至少，跟我说话是轻柔的。

难道那纸条，是小唐写的？

应该不会。

此前我们之间并未深入接触，倘若只是为了对我进行善意提醒，又怎么会想到用这样的方式？再说，我送花的事，就这么出名？

一切都有可能，一切又都没有可能。

我无奈地笑了笑，又仰头看了看三楼还在亮着的灯光。那里没有身影，没有我想探知的轮廓，只有玻璃窗的格子，被映照下来，在地面上形成清晰的方块。

唰——

身后的白杨树叶子，响了起来。

看看时间，已很晚。但遮映在心头的迷雾，依旧弥漫着。

——那灯光不会是要一直亮下去吧？

三楼上的情景，我见到过。

——爬上楼顶去维修电视天线的时候。

但从没有涉足过楼梯以东的女教师宿舍区，尽管最东面的耳房，是个放杂物的仓库。

整栋楼的格局，都是一样的。二楼及三楼都在耳房边上安置一个水龙头，水龙头下面是一个向下通了排水管的水池，两边很对称。

平时看到过她们在水池边上洗衣服、洗水果时的情景，也都是一边忙碌，一边畅快地说笑，全然没有在意，正从西边甬道上走过来的我，投射过去的目光。

我经常将目光投射过去，几乎有时候是张望的。但想看到什么，就连我自己怕也并不知晓。

然后就是习惯性地望过去。

但同时，我至少清楚一件事，她们也没少谈论我。

——看电视的时候，总有人说出令我很吃惊的话来。而这些话，原本都是跟她们毫不相干。

不管怎么说，今晚那句对我至情至理的劝说，真的令我感动异常。

来此这么久，发生了很多令我感觉到自己是外人的事。这些事常常困扰着我，让我本欲热情起来的心，又常常遭遇冷遇，常常消极起来，躲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独自承受着这份凄苦。

人，主观上一定有入流的意愿，但当几次努力都宣告失败之后，往往会形成更加强烈的反作用力，甚至会用冷漠乃至仇恨去看待其不能融入的群体。

我怕有这样的结果。

——但我一定不是消极的人。

与其他人一样，我有青春的梦想，有甘愿为了青春，付出自己最充沛的精力的冲动；我有认真工作的动力，从父亲那里继承过来的凡事认真的态度，也一定是我工作好的重要资本。

是她，忽然让我有了被认可的惊喜，成为一种归属感。

应该谢谢她。

——躺在床上，我静静地想。

猛然瞥见堆放在墙角的那几袋子海蜇。

我蓦地起身，从袋子里捞出几块海蜇皮，放在菜盆里，又在盆里倒满了清水。（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