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要饭的”

——长篇连载小说《流年》012

文/韦步峰 

在李航返校前——大约三两天的样子——教导处来了一个背着大包小包的陌生人。

正看那本厚厚的《教育学》有些累了的我，也借故站起来。

这本书，寒假函授考试必考。虽然太过枯燥，但也必须看完。只要一想起那个伸着长脖子，嚷着不太能够听懂的威海方言的系主任，心中就涌起一阵不快。

隔着花斑透明塑料框眼镜，一双透着几根血丝的眼珠，很有威严。

“只要旷课，就让你不及格！

——辩解是吧，下一科还让你不及格。”

这是他的口头禅，但究竟是否兑现过，我没敢尝试，但通过对其他人的观察，好像他只是说说。

但就这只是说说的言辞，足能令我们那几个年轻学员胆战心惊。

——只有乖乖听话，才保险。

“……找谁？”

经常有外人造访。

在校门口没设保安的年代，学校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只要进了学校大门，完全可以在没有阻拦的情况下周游校园。

传达室，有时形同虚设。

一些趁集市赶来学校给孩子送东西的学生家长，就经常在校园里穿梭。有点混乱，但也似乎熙来攘往得有些其乐融融。

教室门口、办公室里，突然出现个陌生人，也太正常不过。

但我眼前的陌生人，着实令我很吃了一惊。

他个子比我略高，头发长而凌乱。肩膀上挂着一前一后两个体积不小的包，用绳子连起来，正好搭在肩膀上。

他约略惊愕的表情过后，似笑非笑的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径直走向最南面靠窗，原本空着的座位。

咣当一下，将包掀下，有些沉重地放在桌子上；拽出桌子下面的椅子，右腿一挪，倏地坐下去。

双腿往桌子底下一伸，用力挺了几下腰，有些很轻松的样子。

又站起来，活动了几下肩膀后，冲着我笑。

“你新来的吧？怎么，不认识我啊？”

我立刻有些懵，简直不成逻辑的话，怎么可以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难不成他是这里的常客，竟然“常”到可以反客为主的地步？

我并不示弱，向前一步。

刚要说话，姜干事从外面进来了。

猛一抬头，他脸上马上堆满了笑，全然惊喜地的样子：

“王主任回来啦！”

王主任？

我脸上的惊异还没来得及浮现出来，姜干事马上冲我介绍：

“这就是我常给你说起过的出差了的王主任啊！快认识一下……”

“王主任好……”

“当我是要饭的了吧？哈哈——哈哈——”

这声音，很豪爽，在整个教导处屋子里乱窜，但我听上去，却特别刺耳。

——分明是在寒碜我的对他的不恭。

“呵呵，我的确不知道是王主任回来了——也并没有当您是要饭的，我只是不认识……想问问您是谁……”

“没事，没事——刘主任呢？”

王主任马上将话题引开，转头对姜干事问道。

“……”

“好像家里有什么事，今天没来……”见姜干事没接上话，我接口说道。

刘主任第二天来了。

见了面，他们嘻嘻哈哈地说个不停。

见没我什么事，我也不去在意，低头下去看我的《教育学》。

“小韦，以后来了人，别那么楞儿吧睁的，都将王主任当成臭要饭的了，哈哈哈哈……”

我抬起头，见他桌子上已经放了一盒精美包装的龙井，杯子里，正有袅袅的茶香飘荡出来。

但裹了这皮笑肉不笑的训诫，我有些不太舒服了。

遭人误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实际上，在我不知道他是谁的情况下，作为当时屋子里唯一的人，想知道他是谁，毕竟没错的。

至于他将自己说是“要饭的”，乃至后来又演变成“臭要饭的”，都与我无关。

——可这话传来传去，就真的与我有关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