诘责

文/韦步峰

SAMSUNG GALAXY A3手机2015年3月20日拍摄（晨读）
 

人类对于不公的行为加以指责，并非因为他们愿意做出这种行为，而是唯恐自己会成为它的牺牲品。

——柏拉图

19世纪的问题是上帝死了，20世纪的问题是人死了。从卡夫卡到萨特，一个相同的主题是：发达的工业社会使生活于其中的人成为单向度的动物。它们丧失了自由和创造力，不再跳出同A4纸般整齐划一的生活，不再向往和追求诸如诗意、浪漫、敢爱敢恨、拔刀相助等精神享受。

——吕峥

Thomas胆怯怯地站在我的办公桌前，低着头听我的训话。

他的妈妈，尴尬地站在旁边，也怯生生地，一边还抹着眼泪。

我的问话很简单，但很尖锐：走的时候连个屁都不放，回来的时候想起来找我了吗！

——我言语的粗俗，说明我真的动气了。

升初二时，经熟人说情，Thomas被安排在我任课的班里。他小而聚光的眼，很有灵气，但因学习上偷懒，常常受到任课老师们的批评，然而他依旧我行我素，旧习不改，尤其周日作业，常常以各种理由拒交。

他天资聪颖，学习成绩并不差。

然而在升初三的时候，被人拉拢去了私立学校。

开学时，我当时盯着他的名字，想了很久。

在他身上，教过他的老师，不是没出力，都在努力帮助他改正缺点，耐心为他补欠缺的课。

——但他的依然离我而去，在我看来就是不领情。硬生生将他耍小聪明而导致的学习成绩不理想，责怪到教他的老师和他就读的学校上来。

岂有此理。我恨恨地想。

Thomas的回归，令我气愤，但也在情理之中。

上学期期末，我的学生的考试成绩有了明显提高，最高分甚至优于被吹嘘得教学质量极高的私立学校。

我当地的私立学校，是个怪胎。不但硬件规模庞大，数量也多得令人咋舌。

他们早先从市政府那里，得了廉价的土地，大兴土木；他们违背国家学制、假日安排，无视有关部门的制度、要求，大肆扩充老师、学生数量。

他们采用拉拢、蒙蔽的策略，竭力鼓吹其教学成绩优良，肆意诋毁公立学校。

各公立学校里的学习尖子，是他们招生的工作重点。拿“掐尖”得来的学生的成绩，与公立学校的成绩相对比，营造“想成优等生，必须去私立”的社会影响。

他们用征收来的高额学费，继续扩大师资规模，短短几年，风头正盛。

我的学校，地处城乡结合部，这些年饱受他们“掐尖”之苦。所培养出来的大量优秀学生，就这样被他们鼓捣了去，又反过来继续映射后来的学生。

他们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当然有当政者为其做靠山；而且教育主管部门的某些主要领导、公立学校的某些校长，都持有私立学校的股份。

就必然利用手中的职权，为私立学校的建设、招生、宣传献计献策，在一些有违国家、地方教育法规事件的处理上，竟大开绿灯，肆意敛财。

——甚至邻近县市区的公立学校，也深受其害。

但Thomas就站在我的面前，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磨折着我内心最脆弱的部分。

老师，是我的错——受了他们的骗，做事没考虑后果。Thomas妈妈抬起泪眼，用了哀求的语气，连连说道。

是啊，我没有剥夺你读书的权力，更加希望你好好读书。在我的世界观里，我没有差生，愿意将我更多的精力，都贡献给我的学生——这是我与学生相处的情感基础；我的对他们的严格要求，是为了让他们更优秀，更加顺利地健康成长……

我顿了一下，视线在Thomas和他的妈妈脸上飞快掠过，又继续说：

我刚才的诘责，必须要说——也只有真正在乎，真心希望你成长的人，才会说这些。

是的，老师——我们知道的……

好了，既然决定要回来，我收留。我说。

谢谢，太谢谢了……我忘不了老师您的恩情……

不用的——Thomas是我的学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