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

文/韦步峰

关爱从来就不专属人类；将其瞬间发挥到极致的，也绝非只有人类。

——题记

过了那桥，能见度马上延伸得很远，车速提升得飞快。

眼的余光，很分明地觉察到道边树飞快地掠向身后。

喜欢这样的感觉——肉身终于可以随了心情的飞扬，于宽敞自由间，尽情舒展着属于自己的欲望。

全然不用小心磕碰的谨慎，也不必在意自律的羁绊。

一切都那么顺畅、自然；一切又都鲜活得令人感动。

对面的车子刷刷而过。

两倍高速，更爽！

心里欢喜地告诉自己。

忽然，前方大约两百米的路面上，隐约着三只狗的轮廓。

最大的一只，站在路边道牙子上；另外的两只，一只俯卧在路边，一只则站在我对面的行车道上，头冲路边。

该死！

心中欢愉的情绪，仿佛一下子被捅破，正放出怨恨的怒气。

行车时，我惧怕遇见狗。

因撞狗而损失过的两次保险杠，惊愕的感触，至今犹存。

然而站在行车道的体态娇小的狗，似乎并不惧怕飞驰而过的汽车。

只在来车临近了，做着恰到好处的小幅度躲避。

但目之所及，依然在路边。

很快驶近，只一瞥，便惊呆了。

那只看似俯卧的狗，是被撞死后，横在那里的。

隐隐约约，腹部有肠子露出。

道牙子和路面上的两只狗，一齐专注在死了的狗的身上。

目不转睛。全然不受风驰电掣的影响。

只那么关注着，似乎一动也不动的。

它们是一起游玩的伙伴。结伴而出，结伴而归。

这被它们无数次横穿过的宽阔的路面，一头是窝，一头是欢快自由的世界。

来来往往，日出日落。

而今，它们之中的一份子，正躺在那里。

也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没有呼吸，没有对视，更不是假寐。

欢愉顿时变得苍白，轻松立刻被凝固。

起来啊，这不是晒太阳的时候！

怎么啦，该回家了呀。

再不起来，我们真走了啊！

难道……

……

它们的话语，正透过眼神，声声呼唤出来。

但却震撼了作为路人的我的心。

一定不能接受眼前这现实，刚才还鲜活的生命，顷刻成了永恒；刚才还曾有过的争执，瞬间成为怀念的节点。

两个小伙伴，就这么一齐惊呆了。

它们的眼中，一定满含了泪水，它们的心，也顷刻间被同时撞得粉碎。

呆呆地，一动也不动地凝望。

是恐惧，也是感慨；是依恋，也是痛苦。

但它们又能做什么呢？

在狗们的世界里，应该也有丑俊的对比，也有权势的争夺。

但它们没有属于自己种群的救护系统，没有属于自己种群的悼念仪式……

只能那么凝望着，这其实也是它们，所能表现的最淳朴、最肃穆的仪式，包涵最隆重的关爱。

在生命面前，所有的物种，其实都值得尊重。然而，无论是人还是其他的动物，生命，果真很脆弱。

只是，高度发达了的人类社会，似乎正在被太多的虚无、体面、名声、势力，遮盖淳朴、亲情、本能、善良……

面对曾经患难与共的友人、知己，在名利、危险面前，果真能像那条站在行车道上的狗那样的执着么？

渐行渐远，那几个隐约在后视镜里的小黑点，也终于再看不见。然而那小狗，急切地凝望，却深深地烙在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