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

——我的家长会（之三）

文/韦步峰

起初，上小学的儿子的家长会，我几乎没有参加过。他的学校跟我的单位毗邻，而且从老师到校长，我基本都熟悉，随便找一个什么时间过去闲谈即可；但后来儿子转学到了全市最好的小学之后，我就失去了这优厚的待遇，非但要按时参加儿子的家长会，还要终于耐着性子坐进儿子的座位，与其他学生家长一起聆听老师的教诲了。

小学时期的儿子，有两件事令我我引以为自豪：一是他在一年级时，敢于在全校古诗文背诵总结表彰大会上，向主席台上正在颁奖的副校长索要奖状；二是他舍得出力，常常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忙得满头大汗。后者，是他的本性，他生性直率，从不会投机取巧，也不拈轻怕重；而现在说起来，早成笑谈的前者，应该理解为儿子的太过天真。除此，他的学习成绩几乎从未没让我欣慰过，倒令我在我的同龄人面前有抬不起头的感觉。与儿子同位的那名女生的妈妈，是我初中时候的同学。我刚坐下，她就搭讪过来，“当初你学习成绩就很好，俺们望尘莫及，”停了一会儿，她又说，“你的工作多好，哪里像我们做买卖的整天介被拖得破有皮没有毛（胶东方言，形容生活颠沛流离，很忙碌）的。”我努力从记忆里找寻她当年与我同学时的痕迹，直到家长会开完，连她的名字也没有记起，但我硬是记住了她女儿的学习成绩比我的儿子好。

儿子的班主任很俊俏，锃亮、精致的高跟鞋踩在地板砖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响声，就如同她说话时的音调。面对这种持续不断地几乎始终停留在55调值的腔调，我的强作镇静的心情，逐渐有些摇摇欲坠了。我的儿子不如别人的孩子学习优秀，而且家庭作业不认真，上课回答问题有积极性但正确率低，甚至还有课间与同学疯闹撞坏教室的门锁等恶行。在老师公布给我以上儿子的表现的时候，我的额头渗出汗珠，终于有些坐不住了。我很分明地感觉到，与我同桌的女同学，那瞥过来的逐渐高傲起来的眼神，似乎终于出了那口她当年学习不如我而气恼的恶气。我只能认栽，谁让我的儿子绩不如人。

我的心情立刻陷入了极度矛盾之中。一方面，我应该知道儿子在校的表现，另一方面我对这种公开告状式的方式产生了惧怕心理，而且这心理终于隐约成了一种对那班主任的哀求：单独告诉我行吗？但她似乎余兴未了，一口气历数了多名学生的种种“恶行”，不少起初正抬头关注她讲话的人，转瞬间埋下头颅，似我一样地在正要冒汗了。——我猛然意识到，这种连珠炮似的看上去很过瘾、大有快刀斩乱麻的很直接的方式，与我的当年将我的学生的缺点对他们的家长直言相告何其形似，而且当年我并未意识到，这方式竟然能够产生今天如我般的尴尬。这简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顷刻间，咎由自取的解嘲过后，我的心情逐渐冷静了下来：家长会，是多方位、多角度的信息交流平台，有来自老师的点对面的信息流，也有横向的点对点的学生家长之间的心理比较啊。此前尽管有过这方面的考虑，但毕竟没有切身体验而感触不深。

儿子的家长会刚一结束，我便抢先离开了那间教室，丢掉了老师建议“留下来单独交流”的机会，也丢下身后那熙攘非凡的交谈场面。那个晚上的校园格外安静，头顶的月亮也格外冷清。儿子圆乎乎的脸蛋就呈现在我的眼前，他的源于对我从家长会带回去的恐惧也一并在担心着，有些小心翼翼了。我决定不迁怒与他，儿子所有的“不良表现”，几乎都与我的被调换工作单位有关——我才是罪魁祸首。他的坦率与无私，正直与热情，才是于社会立足的重要元素。

此后，历次我组织召开的家长会之前，我总忘不了对班主任做特别强调：对学生的优点，要公开表扬，可以大谈特谈；而对学生的缺点、不足，要含蓄，点到为止，必须要点明、点透的，也一定要采取单独交流的方式——严禁当众批斗。（未完待续）

精彩点评辑录：

姓王的锅：①当学习成绩被看成是评价学生的唯一指标时，学生和家长往往都被整得遍体鳞伤，这样的评价方式带给人的伤害是永久的。②面对班主任在全体家长面前数落自己孩子的不是，家长遭遇尴尬，难以忍受，甚至是“落荒而逃”；学生不也是不喜欢教师手中那种“杀一儆百”的教育方式吗？看起来天经地义的教育方式背后，透着一种冷酷与冷漠，伤情伤心！③安静与冷清的世界，带给我们的思考太多，太沉重。孩子背负的太多：既有家长那代未曾实现的理想，还有自己未知的前途与幸福，更有替家庭扬眉吐气的重任。那种外来的眼光，有时真会把我们刺得很小，缩成一团，抑或摇摇欲坠了。④有时我们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成绩不是唯一的立足社会的元素，这个社会需要人的个性、灵气和创造力。网上疯传的《我和张二狗的不同人生》，确实值得每个人深思。⑤历次召开家长会你的警策之语，诚恳之极，一语中的，从教有责，从教负责，从教尽责，细节做得足矣！无论现实怎样，我们还是应该坚守：教育更重要的功能是点燃，点燃对美好高尚事物的热爱，点燃奋发上进的动力，点燃追求真理的激情。⑥透过你的尴尬，反思我们的尴尬，化解每个人的尴尬，这是多么令人欣喜的事情啊！我想，这便是你随笔系列的魅力所在。继续赏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