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里的麻雀

文/韦步峰

自从初四的学生参加了中考，初三的学生恢复走读，我的宿舍周围，越发安静了。白花花的阳光，静静地射在悄然窜出地面，绿得有些发亮的小草的嫩叶上，与高大的白杨树投下来的影儿，烘托出一方清幽的小世界。除了风吹过，此起彼伏的杨树叶子哗啦啦的声响，就是有鸟雀们欢快的歌唱了。给这个舒爽的天地，又蒙了一层神秘而浪漫的情调。想去繁茂的枝叶间，找寻它们的踪影，但毕竟过了调皮的年纪，亦或是担心我犀利的眼神，会惊扰了它们的惬意，只静静地站立，听风、赏叶。

小时候的我，也很喜欢鸟。它们的鸣叫、它们的羽毛，都是我的爱物。往往将它们抓进笼子里，看他们敏捷地蹦来跳去，偶有几声焦灼的呼喊，也会被我当做惊喜。但我曾经豢养过的鸟，都不安分，不是胜利逃亡，便是在愤懑之中怆然死去。与很多悲剧几乎都是源自自私的占有一样，鸟雀也是作为孩童的我们猎杀的对象。猎杀鸟雀最方便最实用的，首先当然是弹弓。

一个修整过的小树杈（也可以用木板刻成上有“档”下有柄的形状，极像战国货币“布”），顶上两端捆扎上两股弹性极好的“皮条”（多为自行车内胎），再用宽而短的一段牛皮将“皮条”的另一端相连，弹弓便做成了。使用时，捏住裹了大小适中的石子的牛皮，将“皮条”奋力拉长，待瞄准目标后，捏着牛皮的两个手指突然松开，石子就从树杈的空挡高速射出。弹弓高手的高明之处，就在于能让目标正好处于石子飞行的轨迹上。我玩弹弓的时间并不长，但技术却不是最差的。至今记得最辉煌的一次，是将10米开外树上的一只麻雀击落，捡起看时，内脏全部打掉。

这绝对是最残忍的屠杀，盯着只剩下胸大肌和一对翅膀的麻雀，我有些震惊了。明明带着温热，却显然遭遇了最彻底的剥皮，全身没有一滴血。就比例而言，高速旋转的石子所形成的打击力，绝非一只小小的麻雀所能承受，绝对是欢跳在枝叶间的麻雀的灭顶之灾。也就是从那以后，我不忍心再用弹弓打鸟。或许是隐性的杀戮看起来更体面，转而喜欢摆弄气枪了。

一个姓王的小伙伴，爸爸在政府部门上班，还有一个领取残废金的姥爷，家庭条件算是好得不得了，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物。也是在他家，我看到并第一次使用了气枪。“噗”的一声，小巧而精致的子弹自枪口飞出，直直地飞向目标。我抚摸着扳机、标尺，说不出的爱恋，总被伙伴们说成眼馋。但我就承认了自己的眼馋，往往央了人家，寻机过一把射击瘾。扳手一拉，空出枪膛，在枪管里按上子弹，扳手复位，将气枪抱在怀里，俨然手持真枪在保家卫国的战士，器宇间轩昂，神色里无比刚强。

后来，也更有机会接触到气枪。我的最早形成的“三点一线”的瞄准概念，也来自对气枪的使用。反复练习，终于有了很好的手感。直到后来有一天，看到一把枪托可以折叠的轻便气枪，便索在手里，一面单手举着，一面夸下海口：“信不信我单手也能打中？”回应我狂妄的，当然是不屑，也或者是半信半疑的惊讶。既然枪已在手，多说无益，行动会说明一切的。我屏住了呼吸，将枪口挪向足有二十米之遥的那棵法桐树梢。那里正有几只轻捷的麻雀在跳跃，于疏朗的枝杈间进进出出，时而做短暂的停息。距离太远，光线又不是太适宜，心里开始打鼓。但话已出口，自暴自弃绝不是我的性格。我屏住了呼吸，单手将气枪努力挺住，就在马上要晃动的一刹那，扣动了扳机。

子弹“嚓”地穿过树叶，被击碎的碎末影影绰绰，紧接着，一团黑影直直下落，“吧”的一声掉在地上。在别人惊异的目光中，我飞快地奔了过去——正是一只被我打中的麻雀，正中头部，自左眼下部进入，从右眼的上部穿出。它耷拉着脑袋，黏糊糊的血沾满了脖子上柔软的羽毛。有人围过来赞叹了，但我只是将那麻雀递给别人的手里，再也没有了去触摸气枪的心情。

麻雀，是我玩弹弓、气枪的开始，又是我最终放弃弹弓，不再使用气枪的主因。现在回想起童年的这些琐事，说不出是欣喜还是惊异，富足还是恍惚，但毕竟蒙着梦幻般浪漫了，至少对如今正值青年、少年的孩子们有炫耀的权利，若干年后，当他们步入中年，该对别人炫耀什么呢？是网游还是韩剧？树叶间，那些俏丽的身影还在继续，婉转清脆的乐音，还在渲染着我眼前的世界，但我的心头忽地沉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