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晴

——《乞丐》之二

文/韦步峰

图片来自互联网

刚要上车，看见身后拐角处，走过来两个散步的老年女人，她们手里各拎着几个空的矿泉水瓶子。

我立刻关上车门，绕到副驾驶一侧，在朋友惊异的眼光里，从车门置物托上取下两个还盛有不少水的瓶子。这是好多天前，朋友们喝剩下的，但一直苦于没有地方丢弃，放置至今。

我将瓶子连同里面的水，一起递给了距离我最近的那名老太太。她穿着宽松的棉布衣衫，看样子正是这处商贸城里的常住居民。正与她的同伴转头向左，看着一名乞丐和几条狗。我的动作，她起初有些惊讶，转而便微笑着说“谢谢”了。

我如释重负般坐进驾驶室，打开了发动机。正要退后左转，从后视镜里再一次看到了那乞丐和狗。

刚刚下过几场雨，天空依然灰沉沉。在并不透亮的世界里，尽管没有太阳的烘烤，但依然有憋闷的感觉，不太舒服。

我调整好了车向，也终于看清楚，在乞丐和狗的跟前，是一处低洼的积水。那水并不深，映照着天空的颜色，还是很清澈。

“啊！那人清洗破馒头，原来是在喂狗……”我惊讶地喊了出来。

他用一根手指，将馒头在水里滚几下，然后推给赶过来的两只狗的面前，其中一只白毛狗，很自然很顺从地抢在嘴里，转身离去。在它的身后，还有一只等待的狗，它的前方还卧着两条慵懒的，将身体紧紧贴紧地面，似乎在乘凉的狗。

乞丐很安静，站起身朝依旧等在那里的狗摊摊手，意思在说“我已经没有馒头了……”

狗是最势利眼的动物，它们能够很准确地分辨出行人的身份、地位乃至脾性。倘若见到乞丐样子的人，往往狂吠不止，很分明地将嘴皮卷起，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毫不客气地将它们不知从何而来的满腔愤怒泼溅出去，俨然在维护正义，在维持治安。最凶猛的，是锁起来的狗，它们用超乎想象的力气，将栓在脖子上的铁链子拽得咯咯响，还要将身体严重竖起，前爪伸开，后腿用力地，不厌其烦地蹬着地面。这是足能将一个健康的成年人扑倒的力度和气势，我也曾常常担心那些被狗盯上的人的命运。

然而眼前这些狗，却与那乞丐相处得极为融洽，仿佛在安闲的世界里，有过怎样的约定。没有警告，没有惧怕；没有愤怒，也没有躲避和进攻，一切都那么安闲自在，宛如这雨后的天空。

“是啊，他比常人善良……”朋友应和着，也一定看明白了眼前这动人的一幕。

“常人”、“乞丐”，都有在这世界上存在的权利。但处事却有着再分明不过的不同。

来来往往的“常人”，奔走在旅途中，颠簸在生活里，往往收起微笑的眼神，用了冰冷的甚至是警惕的意念在过活。看到别人被抢，观望；看到别人行乞，欺凌；看到别人比自己富有，嫉妒；看到自己的竞争对手沦落，拍手称快……

人，一旦有了欲望，就彻底丢掉了最淳朴的人性。巴结者，向上级尽献谄媚之语，唯恐溢美之词不多；当权者，绝对可以在下级面前摆出最高贵的气质，肆无忌惮而理所应当；招商者对投资人摇尾乞怜，而投资人则可以摆足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架势……太多的标签，让我们常人都已经不再正常。唯有乞丐，卸掉了这些虚无的外壳，彻头彻尾在为自己活着，于是那天真、善良便显现出来，成为了动人的风景。然而这风景，本该是所有常人都具有的。深锁起来，也就只能羡慕乞丐的洒脱了。

天空依旧灰沉沉，放晴的时刻，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