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

文/韦步峰

餐厅的外面依然很明亮，三三两两吃过饭漫步的人正将背影融入柔和的暮色里。远处的围栏有些模糊，但也分明起来。我无暇观望这远楼近栏，一路走，一路回味方才的晚餐。毕竟饕馋（家乡方言的谐音，意为吃东西如饕餮一样贪婪）了一把，不过倒也值得——至少不会在马上到来的漫漫长夜里遭受饥饿的折磨。

过街处的围栏开了一道口子，那是方便工作人员通行的门。三四个同事正踱了出去，许是意试图观望路边秀丽的风景。我是给了他们“赶紧回来”的忠告的，然而他们终于快步返回到围栏里面，大概是听了正冲过来的保安“那门一会儿就锁了”的呼喊。兵合一处的我们，又在谈论这小区内的房屋了，有对窗的设计新颖实用的赞美，有对车库低矮可攀援上一楼的抱怨。我默默跟着他们身后，拐弯到了住所的楼下，与意外遇到的多年不曾谋面的熟人寒暄几句，也便上楼道进了房间。

那两个胖子也是早早吃过饭，正脱了上衣盯着电视机目不转睛——《谍影重重Ⅲ》看完了，我又给他们调出Ⅰ。“你别想一个人用电脑，要分享……”矮胖子说。我抬头看看他对着不寻常的笑容的脸，没做声，又将视线移到另一个胖子身上。“不同意？那我俩将你绑起来！”许是看我这态度，因失望而想出有效的解决办法了。我的心忽然紧了一下，思忖着万一被绑的严重后果。讷讷几句：“用吧……又没说不给你用啊。”另一个胖子只向对话的我俩瞅了一眼，就又盯着电视屏幕神情专注了。

我远离了他们看电视的位置，摆弄门旁的监控设备。那是一块很小的显示屏，接通外面的摄像头，楼道前面的景物看得范围很宽，此时的光线毕竟暗淡了下去。电脑就放在我房间搬到床边的桌子上。我拖过那把简易的椅子，敲开显示屏忙着看信息的时候，他们已经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电影上了。

窗外，远近接踵亮起来的灯光，给这夜色增添了一些活力。我将那飘摇的轻质窗帘拉开，看到更远更宽一些的夜色了。

小区内的街道上，依然有闲逛的人影，但因为海风的坚持，有兴趣游荡的人毕竟不太多——多半躲进房间里忙活自己关心的事情去了吧。而那些亮起灯光的房间，并没有想象中多的人，那灯光只是那么耀眼地亮着，亮着。整个小区就浸在完全的夜色中了。

等到处理完网上的事情，再次回到客厅，见到他们二人的脸上正蒙了的睡意，矮胖子沉沉欲睡了。我终于放心下来，径直通过他们的面前，站在北窗处，看楼后的那些灯光。透过纱窗，有欢笑声和喊叫声传来——那是及时行乐者在玩扑克，但或者也许是谈论他们正感兴趣的话题。然而我们三个入住的房间里确实静悄悄的只有电视机发出的外国语了。

“不紧凑，不精彩！”我回到客厅询问观众电影如何时，得到了回应。

“不看了！睡觉！”另一个回应也跳出来了，但紧接着跳起来的还有他肥胖的躯体，并且抱了被子去了自己的卧室，“砰”的一声关了房门了。坐着椅子的胖子没有动，神情仍然有些专注，仿佛正要从接下来的电影情节里看到意想不到的精彩。

想出去走走，融入这夜色，融入这熟悉的陌生，但我终于惧怕遭遇更多、更猛一些的海风而只好蜷缩进房间里，在灯光的陪伴下，享受崭新的宽带在线电影的寂寥了。等到睡意袭来，客厅里的电视机画面暂停在杰森敲碎警车玻璃取出他跟未婚妻二人的通缉令的画面——孤独的胖子也悄然入睡了。屋子里有两个不同音调的鼾声在此起彼伏，洗手间的小窗户里有玩纸牌的声响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