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        澡

文/韦步峰

我爱洗澡，通常早晚各一个，倘若遇到闷热的天气和剧烈的活动，多洗几个也是通常。在我看来，洗澡不亚于认真的体育锻炼，往往伸展开来，肢体的各个部分都能得到有效地活动，实在是有益于健康有益于体能。我有洗车卡，装在随身的小软皮包里，是我家附件的那个洗车店的女老板再三建议并且承诺给我优惠时办理的；单位门口也有洗车店，有五家，我细数过的。

午饭后，我没事可做，值班室里仅有的木床被一同值班的同事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我便出到门外，盯着周身污点的车子发呆。几天前我洗过车，刚刚将满身锃亮的车子停在单位的停车场，还下了一场不大的雨——我记得很清楚。眼前的这些污点也就是从那时候走路沾上的。瞅瞅太阳早已经躲进了厚厚的云层，远处工地上沙哑的振动棒并不能够激发出太多的足能够蒙上我的车子的浮沉，于是我决定亲自给车子洗澡。

车子开到户外的水龙头那里，我掀掉了上衣，褪掉了裤子，除去鞋子和袜子，赤脚站在水泥地上，周身仅有一条平脚裤了。远处工地上的工人站得很高，但头戴安全帽的他们在塔吊疯狂的转动声里，根本无暇顾及我的存在，单位大门早已经被我上了锁，偌大一个院落尽管各种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但简直可以等同于无人，除了我。

我一次次拎着盛满水的塑料桶奔走于车子和水龙头之间，而且看着那么纯净的水被我用力泼到车体上，自然而然涌起来一种快感。那“砰——”“哗——”过后，是已经洁净了的晶亮。但我并不满足于眼前的快感，搅和出来整整一桶洗碗液，用毛刷沾了从车后到车头，再从车头回到车位，上上下下一阵忙活过后，整个车体全是泡沫的白了。紧接着我再一次拎着盛满水的桶，更加恶狠狠地将水泼溅到车子上，“哗哗”连声过后，车子底下泛着白沫的水泛滥了，纷纷淌进不远处的水沟里，而车子透着越发洁净的黝黑，赏心悦目了。

我忽然感激自己先前赤身裸体的决断的英明，我的白皙的大腿被飞溅出来的水打湿了一大片，更不用说脚丫子早被四处流淌的污水染了乌黑的颜色了——倘若不能那般的果敢，我的崭新的鞋子和好看的裤子肯定是污迹斑斑，这简直是一定的！

当劳累之后的辛苦遭遇了快感，注定会演变成变本加厉的劳碌。看看渐渐干爽了的车体，我不厌其烦地将香喷喷的车蜡涂抹在上面，然后又用了软布一一擦拭干净。在来来回回的艰苦卓绝的努力过后，车体终于焕发出惹人喜爱的晶莹，高处晶亮的天空和葱郁的水杉树的影子毫无保留地映照在上面。不觉盯着这杰作细细地看起来，看起来，仿佛自己的辛苦终于成为不折不扣的业绩般的欣喜了。

突然，蒙着薄薄的平脚裤的屁股蛋子猛地一阵奇痒，随手拍去，两只拉着尝尝的细腿的蚊子从身后飞过来，经由我的面颊飞走了，然而它们飞出去不远，又折回来在我跟前上下翻飞，分明地用了最龌龊的满足向痛痒难耐的我示威。我是拍不到吸了我的血的它们的，忙不迭回身便逃，又慌乱地挥舞着手臂驱赶了事。这种蚊子很是可恶，往往青天白日里出来觅食，它们有黑色的脑袋和翅膀，还有黑白相间的肚子。据说它们的父辈是来自遥远的美国，随进口来的木头一同入侵中国的。起初它们的个头非常小，但飞行和吸血的动作极快，待人发觉被叮咬，循痛望去早已不见了它们的踪迹。后来它们跟本地个头肥大的蚊子杂交出来更加吓人的后代。这后代不但秉承了蛮夷的强劲进攻力还保留了本地传承下来的优雅的内涵，往往沸腾过来，拖着长长的腿。但这腿几乎是没用，因为它们进攻的时候，最先做好准备是那尖长的口器，而唯一跟人体接触的恐怕也只有这口器，猛地刺破肌肤，吸了血液便飞，丝毫没有在意是否会招致杀身之祸，其实本也并没有这担忧，它们吸血的动作实在太快了。

屁股上瞬间鼓起两个硬硬的疙瘩，痒痛起来，我接连蹦出去老远。但终于又回到自来水旁边，找来宽大的毛巾擦了香皂，将全身擦洗一遍，结果非但没有止住这痒痛，就连活动不止的大腿也几次险遭屠戮。放弃了，我彻底放弃了在自来水旁边洗一个痛快的澡的打算，忙不迭擦干身体，寻了一把椅子，将占满了污泥的脚丫子冲干净，穿上袜子、裤子和上衣，远离了那是非之地。

原本为车子洗澡，自己竟然洗了澡，尽管“未遂”，但遭遇了杂种蚊子的亲睐，着实不太舒服。我不是吝啬那点殷红的血，而是想告诉那些飞舞的、拖着长长的腿儿示威的蚊子：别制造不快乐，行吗！其实生活中也不乏这样的不和谐，明明应该喜上眉梢的事情却总能因了某些人的私利而遭遇始料未及的不快……也许，这就是生活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