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愧的名次

文/韦步峰
 

早年我就参加过越野赛，尽管自己的耐力很有些问题，但我的肺活量大得惊人。非但是体检的时候能将测试肺活量的那个“大容器”轻而易举吹歪，就连从奔跑时大口喘气的样子也一定是超级夸张。作为班里的体育委员，我并没有更好的选择，越野赛报名的时候只得先给自己报上。

那是正规的越野，先沿着一段不长的柏油路向东出了东关，在农大校门口拐了弯，就只有满是大小不一的石子儿的土路了。这条路的尽头是临河坐落的一个不知道名字的村庄，只记得沿途都是凸着虬枝的果树，再就是路边均用篱笆隔开的格局了。这村子我从来未曾来过，连远远的观望也是绝对没有过的，然而这一次，我却要先通过河底，再跑上河堤，通过村子后的一处有学生发凭证的地方折返。

赛前我们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的，每周两次的能够出校门的分散操就是最好的机会。由农大大门西边的朝南的桥出发，上了公路再在经过的第一个路口向北，再回农大门口的这段路。重新集合后喊着口号返回校园。当时学校擅长长跑的人当然很多，只听到他们在我身后呼呼生风地跑过来，接近了，然后几乎是毫不费力地掠过我，径直落下我越来越远。然而我似乎常常是沾了“先发制人”的光，往往抢先带队，一路领先地返回集合地点——就因为这样的待遇，竟然让我萌生越野赛上“可以一战”的决心和勇气了。

发令枪响，我夹在好二百多人中间起跑，拐弯出了体育场，经过伙管室那排平房，绕过办公楼向西再向南，出了学校大门，左拐向东前进了。起初我很是不甘示弱，奋力挣脱了身边不少人，看眼看就要冲到“冲锋”的这些人的最前面了。路边的杨柳婆娑下来的柔条随风轻轻摇动，仿佛在观望着轰然奔来的队伍，逐渐露出惊喜的神情；脚下的柏油路逐渐坚硬起来，让我只垫了很薄很软的鞋底的脚板儿越来越感觉到强烈的震动感，这感觉逐渐被强化成为一种疼痛了——脚步开始逐渐散乱，在几乎是飘忽不定的追逐里，我逐渐落了下来。回头看看所剩无几的“身后人”，一股懊恼的情绪越发的明显起来，先前“慌不择路”的气势消失了。

等到我好不容易到转折点取了凭证，往回折返的时候，终于被一股泄气占了上风。越是急躁越是呼吸不畅，气息进多出少，肺部的憋气逐渐多起来，一阵阵刺痛我的腹部。想停下来歇会儿——但这是野外，不是体育场。走几步之后，只能艰难地再次奔跑，路两边的篱笆开始龇牙咧嘴地狰狞了。腹部的疼痛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只好停下来，双手用力摁下去。大概这样子太过明显，早被一直跟在后面的保卫科的三轮摩托车发现。不容分说，保卫科干事喊我爬上摩托车，飞一般向前赶去。一路上不少辛苦奔跑的参赛选手纷纷被我“追上”，起初疼痛的感觉终于被轻松替代，甚至有兴致观看路边流淌的河水和风中静默的石桥了。

前面不远处就是学校的大门了，那里正有人艰难地朝向它奔跑。保卫科干事转身对我说：“是下去还是继续坐着回去？”我明白他的意思，就从摩托车上下来，头也不向后传转，也向那大门跑去了。进到大门内，早有同班同学等候多时，有拿了汽水问询的，有擎着相机抓拍我汗如雨下的镜头的。我气喘吁吁绕体育场一周，冲到终点取了名次票——131名。

负责收集这些凭证的同学，早一把将这票儿拿去，我甚至都没来得及看它们第二眼。从体育场下来，我扶着一棵小树大口喘着气，几个同学过来拍我肩膀，说着“辛苦了”，“好样的”的话。然而我实在打不起精神，回想这令我感到羞愧的“131”确是汗颜无比，我不能原谅自己这作假的行为——200多名选手之中，我应该算是最耻辱的一个。在我任职班级体育委员三年里，每次运动会上同学们获得的名次和分数我也是至今都还记得，唯独忘却了这次我唯一参加的越野赛的班级总成绩。

事后，我并没有遭到揭发，大概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此事，但越是无人提及，越是折磨我的心绪。此后想起这件事，总有当年的羞愧袭上心头，我终于不敢沿着这羞愧的路程继续去回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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