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也想不到，我很快就有舅舅教我数学的命运了。

那还是在4年级，我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要去进修一段时间，他所担任的数学课，理所当然需要别的老师来接替。

刚刚被招收为民办教师的大舅竟然成了人选，接下来的几周里我便跟着大舅学数学。

我跟大舅是一个村，我又在本村读小学，这样的概率自然很大。

我记得早年大舅高中毕业后，曾经热切地想去当兵，只是挑兵的时候几次都是因为血压太高而失去了走进军营的机会。

大舅人长的标致，个子高，面容俊秀而善良。在求职非常糟糕的年代，又是在农村，有点文化的人种庄稼心有不甘，自然要首选教书的职业。

大舅生性腼腆，留给别人最深的印象就是总是笑着说话，而且从来不反驳别人的观点。这种良好的人缘终于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龄的时候成为一种其他同龄女性追逐的很强烈的理由。

大舅妈大概就是相中了大舅这个优点后走进姥姥的家庭的。

记得大舅经人介绍过女朋友，但谈崩了。终于有一天，同在本村的街坊辈比较大的姓相的一户人家的女儿相中了大舅，据说是频频出击，常常赠与大舅不少的礼物。

我不知道“嫂子”和“大舅妈”之间究竟有何很细微的差别，小姨起初是撺掇我喊她大舅妈的，小姨自己喊了“嫂子”之后，“大舅妈”便冲上来跟小姨疯闹成一团。

小小的我竟然萌发一种懵懂的意识——叫声“嫂子”就可以开始嬉戏。后来大舅和大舅妈结婚，我还参加过婚宴，只是因为年纪小，不够坐席的档次。

大舅讲课跟他平时说话几乎一样的平静和腼腆，没有别人的色厉内荏和疾风骤雨，和缓的语调总是成为他授课的一面旗帜。

我不忍心在他讲课的时候投给他太多的目光，也许是不愿意惊扰大舅，也给自己留一个减少被提问的机会，但似乎后者更具主导。

大舅似乎并没有因此接纳我的初衷，而总是频频喊我起来回答他那些我实在不想回答的令人不舒服的数学问题。而这种心情唆使而生成的矛盾在别人教授的时候也是存在的，这矛盾终于在我被大舅点名到讲台的黑板上做题出现错误而生发为一种“灾难”。

那一次大舅明白地指出我错误所在，并且训斥了我的不认真和投机行为。

也许是从我的脸上并没有看到大舅所期待的作为学生应该有的对老师的指正而表现出的虔诚，终于激怒了大舅，但或者也许是大舅对我有恨铁不成钢的强烈愿望而采取的断然措施吧，要知道，大舅也是我爸爸的学生啊……

总之那次是被大舅教训了，跟平日里我在姥姥家玩耍时候遇到的大舅判若两人。我跟大舅相差一旬，大舅教训我的言语并没有以为我俩的属相相同而客气。

尽管这样，他的语气依然很平和。

我所遭遇到的训斥归结起来并不少，似乎是很家常的便饭，而独独感觉大舅训我很特别。我没有看他肯定是生气的脸，只是低着头默默感受着这份不同，而且似乎也找到了这“不同”的原因。

我在讲台上站着挨训，坐着的同学中有人窃窃私语。

我立刻就知道，在他们的眼里我大概已经由“老师的孩子”迁移成为“老师的外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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