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咏、潘峰篆刻艺术展本月28日将在苏州吴作人艺术馆开幕。嘱余题书。笔墨未到，旧作先行。

方寸气象

荆 歌

我发现无论在什么场合，宋咏都不是一个中心。他总是默默地坐在一角，听别人说话，认真沉静的样子，像个怯生的大男孩。他像是一枚精美的闲章，钤盖在宣纸的一角，点缀着字或画，令字画更显精神和从容。

我这么说，丝毫没有轻视印章的意思。我从来都不认为印章只是一个配角，是书画中可有可无的东西。恰恰相反，我喜欢印章，它是一门独立的艺术，闪耀着玄秘的东方之光。我经常读印，就像我经常读诗。方寸之间，粗犷的美、朴拙的美、绵柔的美、精致的美、顾盼照应之美、空灵之美、饱满之美、狂野之美、妖媚之美、躲闪之美、激荡之美、肃穆如秋天之美、热烈如春花绽放之美，种种难言之美，常常令我在观摩时感动。艺术，尤其是抽象艺术带来的感动，我认为是一种大感动，是超乎日常生活、超乎哲学的感动。它的存在，令我温暖，让我感恩。

因此对一些优秀的篆刻家，就像对一些天才的诗人一样，我的内心充满了敬意。

在书画圈内，宋咏的口啤是非常好的。我想人们所肯定和欣赏的，当然是他的印刻得好。为人质朴，应该是在其次的，甚至许多时候是可以被忽略的。一个艺术家的优劣，当然取决于他才艺的高下。宋咏的篆刻，在全国得了那么多奖，而且都是一些含金量非常高的奖，这绝对不是偶然的。他的鸟虫篆印，几乎成为了他的金字招牌。汉字在宋咏的刀下，正如雅致薰炉中冒出的青烟，回环缠绕，百媚千娇。繁复的字，变得轻盈散淡；简笔的字，却表现出曲折和丰饶。字仿佛画，却有画所不具备的抽象之美，符号之美；字不同于画，却有画一样的意境，画一样的感染力。如此精到独特的篆刻技艺，绝非一日之功。宋咏篆刻，幼承家学，其父宋祖惠先生，是苏州老一辈的著名篆刻家。但是天下英雄未必生英雄，我想宋咏的篆刻之路，更是他于寂寞中一路走来，好学多思，发乎于情，于勤奋的漫漫长途中不断被冥冥中的天赋擦亮吧。

我真的觉得，篆刻艺术与诗歌是有许多相似之处的。很多人在年轻的时候爱上诗歌。也有很多人，是曾经有过刻印的经历的。而能够一辈子不放弃诗的人，少得就像一辈子喜欢篆刻的人。诗歌的写作，是最不能给写作者的现实生活带来好处的。发表一首诗所得的稿费，说出来是绝对是有损诗人和诗歌的尊严的。而一位最优秀最著名的篆刻家，他的收入也是不可与著名的书画家同日而语的。尽管那时候吴昌硕刻一方印，其价之高令人咋舌，但是，毕竟和他的画比起来，还是太微不足道了。说这些丧气的话，也并非要贬低诗歌和篆刻，恰恰相反，我要说的是，这正是诗歌和篆刻的荣耀。从前，曾有过“谁想要毁了自己就去写诗”的说法，这话确实说得是很有些道理的。但是道理的背后，还有更深的道理：那些将自己像火箭一样彻底燃烧，从而将人类的精神史向更高处猛推一把的人，我们除了表达敬意，还能做什么呢？

关于篆刻，话固然没必要说得如此严肃和沉重。说它是雕虫小技，也未尝不可。但是，它独特的审美意趣和哲学理想，它的极端的东方魅力，方寸之间，疏可以跑马，密不容插针，它带给人的大欢喜，只有沉缅其中的人方能领略。比如宋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