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玲中篇小说:《来自天国的欺骗》连载之二
(2008-11-15 22:2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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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晓玲中篇小说来自天国的欺骗顾聋子的耳朵失聪源自于一次很微 |
分类: 中篇小说 |
顾艳红记忆深刻的一件事是,好像是在妹妹顾艳霜11岁那年的春季发生的。有一天,妹妹在她的小朋友媚媚家里玩,两人为抢同一个布娃娃,闹翻了。大妹妹两岁的媚媚边抢布娃娃,边将妹妹往门外推。还说:“你滚你滚,我再也不要你个河南胯子到我们家玩了。呸呸呸,脏脏脏。”外面正下着雨,妹妹被强行推出门外,倒退了几步没站稳,一下子跌倒在一滩泥水中。倒在泥水中的妹妹哇哇地哭了起来。媚媚家也没人理会。更没人出来将她扶起。就在妹妹哭得伤心时,正好被下班回家的父亲碰上了。倒在泥水中的妹妹满以为父亲会来将她扶起,然后拉着满身泥水的她,去找媚媚的妈妈评理。可是令妹妹失望的是,父亲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样去做。而是将她猛力拉起来后就往家中走。回家途中,还不问青红皂白地骂她不该到别人家去“丢人现眼”的。还骂了很多难听的话。
父亲那次算是将小女儿顾艳霜的心伤透了。及至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姐妹俩每每在一起谈起家事时,艳霜总是忘不了要提起那段伤心的往事。艳霜说她恨父亲恨这个家就是由那次父亲当众骂她“丢人现眼”开始的。妹妹说:他还说我丢人现眼。真正丢人现眼的是他们自己。他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走到一起的。就是丢人现眼也不是我们啦,而是他和妈呀。我恨死了这个家,恨死了他们生养了我。我生在这个家庭,真是我的耻辱。
顾艳霜与姐姐谈了这次话不久,就同她恋爱了两年之久的班主任私奔了。她离家出走时,还差一个月才17岁。高中还没读完哩。差几天就要参加高考了。
妹妹一去就杳无音信。
顾艳红第一次听说“丢人现眼”这个词,就是由父亲骂妹妹的时候得知的。
顾艳红很草率地同某部队高官的、有严重脑膜炎后遗症的儿子结婚,在很大程度上讲,也是为了逃离。逃离父亲的酗酒,逃离母亲的尖刻、自私、嫉妒;逃离贫民窟的谩骂、打斗;逃离尿臊味、腐臭味;逃离夜深之时,由每个深黑的门洞里传来的梦呓声、磨牙声、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放屁声、吱吱呀呀床板的叫唤声,还有女人哼哼唧唧声、娃儿的哭闹声……
小城人们的“哦,她就是顾聋子的姑娘呀”
的口气,使顾艳红听起来浑身不自在
顾艳红的母亲,退休前是市神经病医院的医生。从已泛黄的旧照片中,不难看出她年轻时曾经非常美丽。但是使顾艳红至今也没弄明白的是,为什么一个毕业于省医科大学的漂亮女大学生,却下嫁给了一个辛辛苦苦干了大半辈子,最后连一间像样的栖身之地也没有,耳朵又失聪的普通工人呢?说他们是为爱情吧,可从父母亲在日常生活中常常对对方的横挑鼻子竖挑眼地相互指责、谩骂、甚至大打出手的行为来看,丝毫看不出爱情的迹象;说他们是包办婚姻结的恶果吗?也不像。难道母亲真的是被父亲当年的英雄气概所迷惑吗?可是父亲又是如何由千万人景仰的高峰迭入低谷的呢?对这些横陈在顾艳红心中的种种疑问,无论她怎样巧妙地设想,离题万里地猜测,揣摩,或曾直截了当地问过父母亲,但答案从来没有令她满意过。
解不开父母亲婚姻之谜的顾艳红,自从她懂事时起,尤其是听了人们对父母亲若隐若现的种种传闻后,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他们婚姻的不幸不仅使他们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塌糊涂,而且还连带着她们姐妹俩在人前人后遭人指戳,谈论。人们常说的:“哦,她就是顾聋子的姑娘啊”的那腔调,充满着轻蔑和某种否定。否定她们作为人应有的人格、尊严。
——是啊,她是顾聋子的女儿。可是顾聋子的耳朵不是天生就是聋了的呀……
顾聋子的耳朵失聪,源自于一次很微不足道的生病史。其实,顾聋子的耳朵在没失聪之前,是有名字的——顾贺祺。只是他的名字随着他耳朵的失聪,逐渐被人们淡忘。及至到顾艳红姐妹俩长大成人后,顾贺祺的名字就彻底被顾聋子取而代之。
好像是在顾艳红5岁那年,当时还不是聋子的顾贺祺生了一场不算很厉害的病。就是感冒之类的小病。因此,他一次也没去医院看过。完全是他妻子给他一手治好的。不过,起先他们为顾贺祺是到医院去看病,还是就在家中让原本是医生的妻子治疗发生了争执。
按说,顾贺祺完全没必要对妻子说他要去医院看病的事儿,自己抽个空儿到医院去看不就得了。又不是小孩,非要大人带着去看才行。问题是,他生病的那几天,正好不凑巧,手中没钱。他是想在妻子那儿要几个钱去看病。
结果哩,不仅钱没要来,反而吵了一架。
那天吵架好像是晚上发生的。是夜,感到浑身不舒服的顾贺祺仰天八叉地躺在床上,无神的眼睛木木地看着落满灰尘已成黑褐色的帐顶,有气无力地对正在蹶着屁股洗脸的妻子说:“哎,我这几天浑身骨头痛,头昏脑胀的。好像是感冒了。我想到医院去看看,拿点药吃。”在市神经病医院做医生的妻子,将满脸挂着水珠儿的脸略侧了一下,望向在床上丑陋相十足地躺着的丈夫说:“你病了几天?你今天早上怎不对我说呢?早上对我说了,下班后,我在医院顺便就将药给你带回了。”
洗完脸后,妻子走至床前坐下,伸手将手掌轻轻压在顾贺祺的额头。片刻,妻子说:“嗯,好象有点低烧。明天中午我在医院给你带点银翘解毒片回就行。用不着到医院去看。去医院看,无非还是那几种药。”“我不吃你带回的药。我又不是神经出了毛病。”顾贺祺眉头拧成了个疙瘩,极其不耐烦地说。
话音落后,他觉得这话说得软疲疲的,没有一点力度。他感到自己心中的愤怒没有很好地表达出来。就又接着说:“你还嫌把我整得不够惨是吧。我的爱情我的事业我的一切全毁在你手中,你还嫌不满足是吗?你非得把我整成神经病,你才肯罢休是吧。你这个歹毒的婆娘。你个贱货。”这一次,顾贺祺将声音提高了八度,歇斯底里地吼着说。已是两个女儿的父亲,现龄38岁的顾贺祺,觉得自己与这个叫韶华的妇人是前世的冤孽。他深深感到这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手段去为之实现的妇人是他一生一世的克星。他对眼前这个虽然风韵犹存,但明显已呈老相的妇人——同自己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多年的妻子,由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和厌恶。他压抑或渲泄心中恐惧的唯一办法,就是挥舞拳头狠揍妻子一顿。然后出去找女人寻欢作乐。
常常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妻子,年长顾贺祺12岁。他们结婚的时候,顾贺祺还是一个风华正茂,血气方刚三十岁挨边的未婚青年。而叫韶华的妇人,就已是一个18岁的女孩子的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