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到腊月二十四的时候，B局又分了一次年货。这天梵正好将反映某个工程纪录片的解说词写完，准备送往市电视台审批。可是，到电视台后，梵所要找的编辑和记者都不在。她就在电视台的新闻部等了好一会儿。快到十点钟了，还不见华编辑和沈记者回，她就将解说词交给刚分来不久的曹翎编辑。她将稿子给曹翎时，说：“曹编辑，我将稿子放你这儿，等会华编辑或沈记者回来后，麻烦你将此稿转给他们。”“好的好的。”曹翎细声细气地连连答应。“哦，还有，他们回来后，请他们一定给我去个电话。拜托了。”梵说完，将办公室的电话号码留下，就离开了电视台。

梵回到局机关，刚上到二楼，就碰上了急匆匆下楼的小艾。“梵姐，你的苹果领了没有？”小艾问。“苹果？啥子苹果呀？”梵不甚明了地问。“咦，你不晓得呀？”小艾略显惊讶地说：“局里分苹果了，这次人人有份儿。每人三箱。在一楼会议室去领。我的三箱刚叫了辆麻木送回去了。”“哦，谢谢你啊，待会我就去领。”说话间，二人擦肩而过。正待梵拐弯上三楼时，已下了二楼的小艾又昂起头喊着梵说：“梵姐梵姐，你领苹果前，要先到人事科去签字，是他们在负责发放。”“哦，晓得了。”梵应道。

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印刷厂就派人将“专号”的二次校样送了来。梵刚坐下看校样时，忽听得由办公室传来的争吵声。起先，梵并没怎么在意这吵声，继续看着校样。可是声音越吵越大，还夹杂着“你妈的个X，你是个什么东西”这样骂人的脏话和“哦哟，天呐，简直太不像话了，这些人竟敢在办公的地方放泼抖狠。”的议论声一阵阵地传了过来。梵放下笔，起身想去看个究竟。

梵还没走到办公室哩，就见一位枯瘦如麻杆、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的老年村妇和满脸凶恶相的中年男人前倾的身子一跃一跃地往前窜，伸出的双手搁在将他们拦在办公室门口的人的肩头冲着办公室里面指指点点地说：“你妈的个X，你姓孟的有种就出来。”“孟柏，你个黑心烂肝的乖乖儿呦，你给老娘出来说说清楚哟……”满脸泪水鼻涕的妇人的身子几乎全扑在将她拦住的小桂的身上，她的枯瘦的污黑的手是由将她拦住的小桂的腰间向办公室内指去的。平时说话底气十足，嗓门儿洪亮如钟的孟柏此时怏怏地站在小桂他们的身后，低声下气地在作着解释，完全没了平日的威风。他说：“这件事，我确实不晓得。我咋会去干那种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呢。”妇人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你把我们当苕哟，你以为我们不晓得，现在这个主，是你的亲外甥，还给你塞了砣子（方言：行贿——作者注）。你掌管的那些出租门面，从中得了多少好处，你自己心里清楚，也有人给你记着呢。我们这些租门面的生意人，三天二头不给你进贡，你就想着心思整别人。你的心也是太黑太贪了。我们家就是今年中秋没给你进贡没给你塞砣子，你就给颜色我们看啊……啊，你就强行将我们家的门面给收了。你今天不把门面还给我，老娘就跟你拚了，老娘我…我到法院去告你。”妇人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在说：“我，我要让你吃了桐油吐生漆。不信你就走着瞧。”一脸恶相的中年男人也吼着说：“你还记得我是你的朋友啊，你要真记得我是你朋友，还至于做出这种日屁眼（方言：类似背地害人之意——作者注）的事来。你想想当年罗，不是我们这些人帮你，你还能混到今天，你真是个抽了鸡巴不认人的小人……”

“你们有种就去告我好了，又没谁拉着你。”孟柏突然将声音提高了八度，顺手一指正站在他身旁的张若能，说：“喏，他父亲就是检察院的检察长，你们去告好了。谁怕谁呀真是。到时我还要告你们造谣诽谤罪哩。”孟柏许是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一改刚才的温和态度，提高嗓门儿，虚张声势地说。说着的时候，他的脑门儿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