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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晓玲中篇小说抽调连载厂长梵主席办公室抠脚趾丫儿 |
分类: 中篇小说 |
十三
……打开办公室的门,一阵难闻的霉味混合着劣质的烟草味还有烟鬼书记的脚臭味(梵真真切切地闻到了一种脚臭味)迎面扑来。心中一阵作呕,梵情不自禁地倒退了几步,在办公室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走进办公室。走进办公室的梵看到的情景是:自己的办公桌上、座椅上和书记的办公桌上、座椅上及转角皮革沙发上落满了一层尘埃。墙角处有一堆烟蒂及揉成一团的空香烟盒深蓝色的复写纸瓜子壳老鼠屎等垃圾。靠北边的不是很大的窗户有扇窗门玻璃不知啥时破了一块,飕飕的北风夹着冬雨直往室内灌。吹进来的北风将书记办公桌上的、业已撕去一多半的台历吹得哗哗啦啦直响……真是满眼的衰颓萧瑟景象。梵在办公室里找了块纸板,想将没了玻璃的窗子堵上,可是纸板太小,七弄八弄咋样也堵不住,无奈之下,她只好去找看门的董师傅:“董师傅,您这儿有没有大一点的纸板或塑料布和钉子呀?”“好像有嗫。你要这些玩意儿做啥?”“我们办公室窗子破了块玻璃,麻烦您去帮我修一下。”“好的好的,没问题。”董师傅说着的时候就拈着装有锤子、钉子、塑料布等物什的兜儿随了梵往梵的办公室走。“哟,你的工具还蛮齐全呐,像是知道我要来找你一样。”梵见董师傅像是早有准似的提起兜儿就跟她走,开玩笑说。“全厂的门窗坏了都是我修,你说我能不能没有准备。”说话间,他们就到了办公室。董师傅没要多长时间,三下二下就“叮叮梆梆”地将刚才还在灌风飘雨的破窗子修整好了。“哎呀,真是手到病除。谢谢您,董师傅。”梵感激地说。“这有啥好谢的。举手之劳。有啥事要我帮忙的,叫我一声。出谋划策、咬文嚼字的事儿我做不来,这些粗活我还是会做的。”董师傅边将钉锤呀没用完的钉子呀被剪得七零八碎的塑料布呀什么的往又脏又皱巴巴的天蓝色的提兜儿里面装边说:“没事我就走了啊。”说着就走出了办公室。董师傅走后,梵找了把扫帚开始打扫卫生。
梵将办公室卫生快打扫完时,烟鬼书记一摇三晃地走了进来。这个时候就已经到了今天上午的十点差10分。“哦,书记来了。”刚将办公桌擦拭干净,正在将抹布往门后一颗锈钉子上挂的梵同烟鬼书记打招呼。“你真是懒,办公这么脏也不打扫一下。像是一百年没有人来过一样。办公室这么脏,你就坐得下去呵?”梵同书记打过招呼后接着又带有批评意味地说。一摇三晃走进办公室的烟鬼书记,并没即刻回答梵的话,倒是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所谓相地将夹在掖下的黑色皮革公文包往办公桌上一丢,而后走到门旁右手执着门框将门往前一推,拿了梵刚挂在门后钉子上的抹布,将一只脚蹬在沙发边沿上,弓着瘦弱的身子擦着劣质皮鞋上的泥浆,这才说:“我们这些粗人总不是破罐子破摔,哪有你们这些高尚的人讲究。别说是脏办公室,就是在垃圾堆里面,我也是坐得下去。”话里面有明显的讽刺意味挖苦意味。。“几天没见,你咋变得这样会挖苦人了咧。是你自己承认你是一个不高尚的人啊,我可没这么说你。”梵也老实不客气地回击。
说话间,长得矮胖的厂长和业务副厂长相继来了。“哟,梵主席回了。”“梵主席回了。”“嗯,回了。”“回了”厂长们来后,都同梵不冷不热的打了声招呼。而后,就站在内走廊里抽烟、闲聊。谁也不进各自的办公室。梵就想,他们的办公室也一定脏得下不了脚。梵这样想着的时候,恨不得拿了扫帚去将他们的办公室统统打扫一遍。继而冷静一想,又觉不妥,就边用纸巾擦着冻得红红的水淋淋的手边说:“大家都来了,会是不是可以开了。我还要早点赶回局里去哩……”“怕你今天上午是回不了局里去哟。厂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若是解决不好,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嘞。”烟鬼书记的鞋擦干净了,他将抹布往门后的锈钉子上挂时说。说完走到北面窗前,打开一扇窗,将头伸出窗外,喊:“董老头董老头,送瓶开水来。”“哎,来了来了。”书记喊着说完话后,将头缩进来关窗时,打了一阵哆嗦:“咝,好冷罗。”书记说。“大家进来吧,进来吧,进来开会。”书记搓着双手招呼站在内走廊正在说话说得热火朝天的正副厂长们。 “开会罗开会罗。” 正副厂长们边往办公室里走边附合着说。“梵主席麻烦你去叫一下上官……”“不用叫不用叫,我来了我来了。”书记的话没说完,管后勤一摊工作的上官云龙副厂长接着书记的话茬儿气喘嘘嘘地走了进来。
会议是烟鬼书记主持的。他在讲了在任何一种会议上都可讲的套话空话后,接着条理不清地讲了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他说:大修厂被人告了。因此,今天会议的主要议题是讨论如何打赢与江西茅坪镇检察站的这场官司。他说:“下面由牛年副厂长将引发这场官司的全过程陈述一遍。我们请牛年副厂长陈述该事件的原委,不单单因为他是管业务这一摊子的副厂长,更重要的是、他是引发这起官司的直接当事人。”烟鬼书记说到末后又解释说。
大修厂被人告了,这对生产效益原本不景气的大修厂无疑是致命的一击。
低垂着头,双手捂着一只业已倒满茶水的玻璃杯的业务厂长牛年一脸苦相地说:“要我讲事情的经过可以,但是首先我要讲清楚的是,对书记刚才讲的话,明人不说暗话,我是接受不了的。这顶帽子扣在我一个人的头上,太重了。我承受不起。怎么能说我是引发这场官司的直接当事人哩?这样看来,真是应了一句俗语哦,做事的人总是有错。不做事的人总是指摘做事的人这做错了那做错了,真是站着说话不怕闪了腰啊。要我说呀,直接当事人,那就是我们厂的保卫工作没做好,让对方钻了空子。”牛年副厂长满腹牢骚地说。“好了好了,你也不要发牢骚了,怪我刚才的话讲得不对,好吧。但是我那样讲,也没有要你一人承担责任的意思呀。我只是说你是引发这件事件的当事人,不是说你是承担这件事件的责任人。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件事无论是怎样的后果,我们是要共同承担的。我的意思是要你将事情的详细经过在会上对大家讲清楚,我们好共同商量对策。”书记说着这些话时,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当事人、责任人,你现在分得这样清楚哟,鬼晓得一旦打输了官司你们又会咋说呀。”业务厂长低声嘟囔了几句,正在咳嗽的书记并没听见。书记听见的是:“好吧,既然书记这样说了,那我就讲吧。”业务厂长说完这句话后,慢腾腾地‘咝咝’喝了口茶,而后把茶杯盖子盖上,双手捂着杯子,接着说:“说起这件事来,还得追溯到二年前的春天。不知大家记不记得,那几年大修厂使用的汽车配件基本上是由广州、深圳那边进的货。为了把好汽车配件质量关,厂领导轮着同材料库采购员一起去深圳、广州等地进货。那年的4月中旬,轮到我同采购员岳峰去深圳进货。我们的汽车行驶至江西境内一个叫茅坪的小镇时,被检查站拦住盘查。这是一次勒索钱财故意找茬子的盘查。最后检查站以材料车行驶证上的车牌号中的‘8’字是‘9’字涂改的为由要罚我们5600元的款。其实那个‘8’字,写得清清楚楚,一点也没有涂改的痕迹。我们不服,与他们与理据争,他们根本就不同你讲道理,也不听我们的任何解释,蛮不讲理地将司机的驾照和行驶证扣留不说,还将我们一行几人都捆绑起来分别关在不同的地方。他们还殴打了与他们争辩的司机小叶子长达4个多小时。将我的手也铐在窗户寸子上有2个多小时。他们说,不如数交出罚款,绝不放人。没办法,我只好让管钱的司马江将购买汽车配件的钱拿出来交了罚款。不晓得你们还记不记得,那次我们是空手而归的,伤心而归。说实在的,那时我们真是感到无比的耻辱,真是没有脸回来……”
“ 真是冤家路窄,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业务厂长讲到这儿,很响亮地又喝了口茶,心情像是轻松了许多地接着又说:“真是无巧不成书咧,哪个会想得到,事隔二年后,当年勒索过我们钱财,捆绑、殴打过我们的江西那个…那个啥子镇,咦哟镇名我忘了,”业务厂长挠了挠头皮说:“那个镇检查站站长合同别人将走私汽车开往北京,路过我们这儿,在快进我们市区的三道弯那个岔道口抛锚了。合该他们倒霉,真是上天在替我们行道,”厂长越讲越兴奋,讲得唾沫四溅、讲得手舞足蹈。一种雪耻的情绪使他得意忘了形。他脸露得意之色地说:“他们的车子坏掉后,被别人指点到我们厂来求援。那站长一来,我就认出了他。我咋能忘记他呢?他就是烧成了灰我也是认得他的。他倒是没认出我。这证明他们罚黑心钱罚得太多,他们鹰过拔毛的缺德事做得太多。哪儿还记得我们。我虽然认出了他,但我还是装作不认得他的样子,像接待一般客户那样热情地接待了他,还立马派拖车去将他们抛锚在岔道口的轿车拖到厂里来。这真是应验了一句老话,他们是送到砧板上的肉——合该挨剁。他们落在我的手中,我不好好地宰他们一把,那才真是苕货……”“听你这样一讲,你还蛮得意哩。你给大修厂闯了多大的祸,你晓得吧。你不仅不反思,还洋洋自得。当初我叫你不要逞强招惹这些人,你就是不听,一意孤行,非要扣他们的车。这下好了,羊肉没吃着,倒惹得一身的膻气。我早就说过,他们这些人,是惹不起也惹不得的。他们有胆量走私高级轿车,就有通天的后台作靠山,即使没有后台作靠山,这种人也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亡命之徒你晓得吧。你说吧,你说说你咋样收拾这个残局。你不要扯太远了。我们这个只能吃补药不能吃泄药的厂经你这一折腾,怕是元气要大伤了哟。”业务厂长的话还没说完,一脸苦相的矮个厂长,打断他的话,一点也不拐弯抹角地直截了当地批评他。“哟哟,搞了个半天,还是我的错了。”矮个厂长的话音一落,业务厂长当即脸红脖子粗地争辩起来:“你们是没经历那种侮辱哟,你们是没吃过那种苦头哟,当然会说些俏皮话,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可是,话又说回来,即使是我坚持扣他们的车子,但也不全是为了报我的一己之仇啊。还不是为了给这个厂多挽回一些经济损失,还不是想……”“好了好了,你们就莫扯皮了。扯皮能解决问题吗?无非就是想推卸责。可是我对你们讲清楚哦,这件事说大它就蛮大,说小也就蛮小。谁想推卸责任,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在接手大修厂的时候,各人在责任奖上是签了字的。因此说我们这几个人是系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因此说,现在顶重要的是我们内部要团结要齐心协力地想出对策,想出办法,如何应对这场官司。” 正、副厂长的争辩,使得会议很有些火药味,正在痛快淋漓地抠着脚趾丫儿的书记见就脸露不悦之色地打断他们的争吵说。书记的一席话,一下子使他们安静了下来。气呼呼的业务厂长双手捂着茶杯,复又低垂下头,默不做声。一脸怨气相的矮个厂长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在并不宽敞的办公室内来回走着。“你坐下好不好,你这样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搞得我头都发晕了。”梵说。矮个厂长乜斜了一眼梵,就很不情愿地走到他刚才坐的沙发前坐下,冲着低垂着头的业务厂长又是埋怨道:“不是我说你,你的头脑有时就是太简单,你就是爱意气用事地处理问题,完全不计后果……”矮个厂长说到此,似是还要说什么,却又没有接着往下说。书记还在痛快淋漓地抠他的脚趾丫儿。
“你们讲了个半天,我咋越听越糊涂,不知我们厂到底出了啥子事。瞧你们鬼样子,一个个如丧家之犬。事情有这么严重吗?”梵有点不耐烦地说。
绰号叫“老好人”的上官云龙副厂长和做笔记的小柯,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刚说完话的梵,眼神所表达的意义是那样含糊不清似是而非。这厢低头抠着脚丫儿的书记也抬起头来瞧了一眼梵,眼神也是漠然的,梵难以由这种眼神中捕捉到拥有这种眼神的主人在想什么。梵就觉得这个会议的气氛有点儿怪怪的。
“算了算了,还是我简明扼要地把事情的原委说一下吧。”似是过足了抠脚趾丫儿瘾的书记边穿袜子边又瞄瞧了一眼梵说:事情的整个经过是这样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