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杨文琴文学评论批判与批判的归宿对朱晓玲女性小说的一种解读父亲的“缺席” |
分类: 文学评论 |
批判与批判的归宿(一)
——对朱晓玲女性小说的一种读解
杨文琴
中国女性伴随着无产阶级在本国的胜利,获得了与男性同等的政治权利和政治地位,这无疑是女性的一大解放。但是,制度层面的平等并不意味着女性从此就将获得与男性事实上的平等,事实上,男性话语依然是这个传统深厚的国家的中心话语,女性依然徘徊在社会与文化的边缘,继续遭遇着艰难的生存处境与精神困境。对于这些在困惑与不幸中煎熬的女性,朱晓玲给予了热情的关注,其2000年以前的中篇无一例外都是女性小说。但是,与九十年代流行的“私人化写作”、“身体写作”不同的是,朱晓玲的女性书写立足于批判。她将笔墨指向女性所处的父权制社会,通过对男性形象如“父亲”、“领导”、“丈夫”与“情人”等的女性叙述,来揭示父权社会及其创造的性别秩序对女性的挤压,进而展开她对女性前途的思考。
朱晓玲的女性小说中都缺少“父亲”,父亲的整体“缺席”显然与作家小时候父亲“畏罪自杀”的心灵创伤有关,父亲的“缺席”为何会给女性的人生带来深远的影响?就因为他是“父亲”?朱晓玲发现,这并不是一个称呼的问题。在父权制社会中,“父亲”是男权文化规则指认、规范性别角色功能的强大承载者,他不仅具有人伦意义,而且蕴涵丰富的男权文化内涵。父亲的“缺席”在朱晓玲的小说文本里有三种情况:《冬日的季风》中的伊洁是母亲和不明男人的偶然产物,她是母亲受辱的证明——“父亲”身份不明,这是“缺席”的一种;《大漠》、《颤抖的爱》等小说中的父亲因为在特殊的年代有着特定的身份,因而被夺去生命,此为第二种;《秋恋》、《寻梦》等小说中的父亲被作者故意隐去,此为第三种。从人伦上讲,父亲是女性生命的创造者,父爱与母爱一起才能满足一个孩子对爱最基本的要求,作为与女性生命有着密切联系的第一位男性,父亲的“缺席” 不仅给女性带来爱的残缺、成长的创伤,更成为影响和笼罩其一生的心理阴影和巨大心灵挫伤。《冬日的季风》中的伊洁,从小就感到生命的可耻与荒唐可笑;从小,她和母亲就因这个特殊的“父亲”受尽世人的欺侮与嘲笑。她渴望找到“父亲”,找到依赖;但又痛恨“父亲”并想报复“父亲”,她选择剑男——一个五十多岁、牙齿难看的有妇之夫同时作为她幻想的父亲与情人,欲爱不能,欲恨亦不能,生活与情感都是一团糟。同样,即使曾经有一位光明正大的父亲,女主人公和她们的母亲、家人在其身后仍不能免遭不幸。没有父亲的庇护,她们无一例外的尝尽生活的艰难、世人的白眼和孤儿寡母的凄苦无依。
然而,真实父亲的“缺席”并不是女性不幸命运的全部原因,朱晓玲批判的并不是父亲的肉身,而是作为男权文化象征符号的“父亲”及其背后所隐藏的、受男性中心话语主宰的整个社会秩序、社会心理、文化、伦理及人们的思维方式。夺去女性真实父亲的是一个特殊的年代,但这并不意味着那就是一个打破了男性中心的年代。相反,那个年代的关键词正是革命、权力、政治这些典型的男性话语。在那样的年代,家庭中的女人们与“父亲” 不仅有着血缘和伦理关系,更存在一层高低等级关系,一个家庭的“父亲”在相当程度上代表整个家庭及其成员的社会属性。他的地位也就是这个家庭的社会地位,女性在社会上并不是被当作与男性平等的主体,而是生育的工具、子女的抚养者、家务劳动者、男性的伴侣或玩物。所以,当这个家庭中的社会代表一旦“缺席”,整个社会中的父权就更直接的向女人们压来。《冬日的季风》中伊洁的母亲因为出身和美丽被男人们肆无忌惮的蹂躏玩弄,毫无反抗与挣脱之力;《大雪有梦故里难归》中的彷珲母女被酷狗强逼着贱卖掉房屋,当父亲“缺席”时,女性们遭受的是致命的打击,是直捣身心最敏感最薄弱处的打击。她们之弱小,她们对“父亲”的依赖之深,正是因为她们面对的是整个父权制社会的压迫,即使她们家的男人们“在场”,她们受欺凌的程度可能减轻,但她们受欺凌的可能却是与生俱来、不可根除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