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萃萃
今年过年最大块的新闻有二:
第一,春晚党性太强。
第二,上海姑娘去江西乡下被男友家一顿饭当场吓懵逼。
我网纷纷刮起对春晚和家教吐槽风。
我也借"家教"这个热门流行词鄙视了每天都在酒店自助餐厅遇到的把食物在盘子里叠成山每次都不能吃完的一家五口……
过年一向很无聊。在闲得蛋疼的佳节大假,他人的离奇遭际简直就是一剂浇个人无聊块垒的良药。
从目前针对"一顿饭吓跑女友"的各方观点来看,有一点我们已达成共识:对于家庭背景如此穷困的一家人,姑娘当然是可以选择不嫁不嫁的!只是表达得要委婉,要么别去,去了至少把除夕夜撑过去,不要在这团圆欢乐的佳节时分让男青年村中父母太难堪。
可是,若时间倒推若干年,这个国家不是推崇“越穷越革命”的吗?全中国最好最美的姑娘不是应该义无反顾地投入到无产者的怀抱吗?
穷,曾经是纯洁、高尚的代名词。在舞剧《白毛女》里,大春是穷的,他坚强勇敢;喜儿是穷的,她纯洁善良;黄世仁是富的,他猥琐卑鄙残忍狡坏……至于城市资本家,例如《雷雨》里的周朴园,更是虚伪无情和凶狠毒辣的代称。
而今天,穷,几乎成为愚昧落后、审美低俗、重男轻女、狡黠市侩的代名词——作家陈岚以一篇《上海姑娘,不是逃饭,是逃命》阐述了以上观点——城市女孩千万不要和乡村"凤凰男"搅合在一起,教育背景不同导致生活习惯不同、价值观不同,硬凑合起来只能是悲剧。
半个世纪而已,时间的两端挂着截然相反的价值观。
姑娘被乡村一顿饭吓得失去了基本礼貌,可见穷已是很多人心中最恐怖的图景——不要说只是桌子凳子餐具品位差吓到了姑娘,从姑娘把筷子快意恩仇地插到饭里,姑娘的品位与家教已被很多人大力挞伐——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姑娘不可能出身于大富大贵之家,很可能来自城市普通家庭。
一个城市普通家庭和一个乡村培养出大学生到大城市打拼的普通家庭之间,竟有着如此巨大的贫富差距!
这才是整件事透漏出的最大的黑洞!
他们是谁?他们有多少?他们为什么还无法摆脱贫困?
是什么造成了城乡如此巨大的贫富差距?
社会资源分配不公,社会财富的二次分配(教育、医保、养老等)不合理。
我相信,那位江西乡村男青年能折腾进上海,一定付出了非常巨大的努力。
不管我们愿不愿意,中国都已严重两极分化。我们的身边,既有富二代王思聪,也有一顿家乡饭吓跑女朋友的男青年。
更可怕的是,很多姑娘对此一无所知,对城市和乡村之间的巨大落差毫无准备——这种落差既包括贫富差距,也包括文明的落差。
有网友写了篇《史记·上海女逃离江西记》,其中有几句是这么写的:"不求庭前铺华褥,但求案上布一席。不求珍馐值万钱,但求杯盘能清涤。"
能做到案上布席、杯盘清涤,那已然是对精神世界的愉悦有所追求;对美、对整洁、对气氛的需要,在城市至少是知识家庭,在乡村至少是耕读人家。
而自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国士绅阶层死的死逃的逃,传统秩序里的美早就被践踏成尘。旧士绅阶层已不存,旧有的价值也已不存;现在的新士绅阶层主推的新价值里,除了多赚钱是全社会共识,其他共识还未能达成。
我也体会过乡村社会里那种让人讶异的男人对女人的尊重与爱、屋宇里虽只有火塘和简单农具却整洁有序(玉龙雪山深处的一户苗族人家),这样的乡野人家反而是出人意料的。我曾反复思考其秩序的来处,最后得出未经落地证实的结论:这是儒家文化(经历代统治者篡改的)几乎未有影响的地方所在,也是现代中国价值还不曾染指的所在,他们遵循的是自己民族几百年来自然形成的道理。
反正,我从小是学"五讲四美三热爱"长大的,对美、对气氛的理解与需求更多来自阅读,来自自我教育。从乐观的角度考量,你我都是新文明、新审美的建立者,前提是,对世界的真实面有所认识。
如果姑娘们只能靠春晚这样的主流价值观来了解世界,被惊吓的日子还多的是。江西乡村乌漆麻黑的年夜饭,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红旗飘扬的春晚上。
在礼貌上,姑娘的父亲显得有经验得多。据说,开初就不同意自家闺女和农村成长背景的男生交往,也不同意女儿去乡下过年。但当女孩打电话来征求是否能立刻返回时,这位长辈也不同意这样的处置方法。上一辈人毕竟更有阅历,对什么是农村更有认识,也更能为他人着想。
但对于穷的态度,父亲、女儿和社会平均水准保持一致。
不管怎样,我都为姑娘感到高兴,因为她无意中看到了真正的农村,看到了幸福中国的另一面。通过该事件,也让更多人真实感受了中国农村和农村父老日常生活的一角。
对姑娘来说,这样的春节虽然只此一夜,也比在上海的家里吃年饭看火红沸腾的春晚要来得好。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