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扎拉同志赴任西藏,报社让交一篇作文。如下:
认识齐扎拉,是在2005年夏天独克宗古城举行的藏棋文化节上。那是我还是北京《围棋天地》杂志社的一名记者,怀着对“密芒”(又称藏围棋)这种一度流行于藏区的古老游戏的巨大好奇,初次踏上了传说中的香格里拉秘境。
来云南之前就听迪庆的朋友说齐州长(当时)是个围棋迷,藏棋节期间一直想逮个机会和他一较高下,无奈作为此次活动的发起者和组织者,齐扎拉实在太忙,既要照料好一些专家学者和职业棋手,还要频繁接受各地记者的采访,故而一直不得机会。直到藏棋节的最后一天,组委会安排一场十几个人下的联棋,由职业棋手、当地棋迷、地方官员和记者同台竞技,齐扎拉和我都被派上场,方才一睹他的盘上风采。
那盘联棋是场友谊对局,娱乐的性质大于竞技,双方未能分出胜负便封盘了,但齐扎拉下出的一招“罩”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这招棋虽说不上有什么很深算路,但气势磅礴,大有一鼓作气将对方拿下的魄力。记得当时齐扎拉一方的职业棋手笑言:“坚决贯彻州长意图,一举歼灭来犯之敌!”此后棋局走向果照此进行。
再次见到齐扎拉是两年之后的冬天,彼时齐扎拉已经是州委书记了。我们在香格里拉一位藏民家的木楼里,围着火塘喝酥油茶、青稞酒,聊滇西北生态,聊藏族文化,也聊围棋。
和中国成千上万的棋迷一样,齐扎拉接触围棋,也是缘于上世纪80年代的中日围棋擂台赛。那时的齐扎拉作为藏族年轻干部重点培养对象在云南省委党校学习,迷上围棋之后,也有了逃课泡棋馆的经历,甚至在考试的前夜,还与同学们在棋盘上通宵鏖战。
齐扎拉长期在迪庆担任要职,迪庆的官员们都说,他们的书记是个精力旺盛的工作狂,真正下棋的时间很少。迪庆的棋友告诉我,齐扎拉的棋力大约在业余1段,但下棋的境界很高。一个棋力仅业余1段的棋迷,境界能有多高呢?后来听到很多有关齐扎拉的故事,才明白,那不是一个普通棋迷所能领略的围棋境界——棋迷齐扎拉,更多的时候是一位围棋战略家。
急所比大场更重要。1995年,作为云南贫困地区之一的中甸县财政异常吃紧,县政建设需要花钱的地方非常之多,可谓千头万绪。年轻的县委书记齐扎拉审时度势,冷静地分析了中甸县建设所面临的种种困难,认为中甸的出路之一在于发展外向型旅游经济,而这一目标的实现有赖于率先树立一个能够被世人所接受的品牌。从那时起,一个有关“香格里拉”的构想在他心中初步形成。为此,他毅然从县财政中挤出了360万元用于“香格里拉”的考证与研究。当时有很多人不能理解,认为齐书记的做法纯粹是在“务虚”。而后来的事实证明,齐扎拉的这一招绝对具有先见之明。
局部服从于全局。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迪庆州的经济收入主要依赖于天然林的商业性开采,大量的原始森林遭到人为砍伐,而原始的狩猎依然是当地藏民解决温饱问题的重要生存方式。生态环境的破坏令齐扎拉忧心忡忡,而如何改善藏民生活质量又是一名地方官必须时时挂在心头的问题。从长远发展的战略眼光出发,以齐扎拉为代表的迪庆州高层痛下决心,走出了两步重要的手筋:1996年实现全州禁猎,1998年实现全州天然林禁伐。这些措施直接导致了局部损失——全州财政收入在短时间内明显下滑;而换来的却是全局的主动——在确立大力发展旅游经济和生态农牧业的主攻方向之后,迪庆州的生态环境得到有效保护,到2002年,全州的财政收入已远远超过当年的“木头财政”时期。
流水不争先。自上世纪90年代中叶以来,滇西北旅游开始升温,不少到过那里的外国友人都发现迪庆州的自然和人文景观与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笔下的“香格里拉”惊人相似。而此时,同样拥有雪山、峡谷、草甸、高原湖泊、藏传佛教寺庙等“香格里拉”特征的云南怒江、四川稻城等地闻风而动,纷纷宣称自己就是“香格里拉”,一时之间“香格里拉之争”沸沸扬扬。深谙围棋“后中先”之道的齐扎拉没有急于求成,他提出了一个“大香格里拉”的理念,将西至西藏林芝、东至四川泸定、北至甘肃南部、南至云南丽江的大片土地都归入“香格里拉”的范畴,从而在最广泛的领域获得了一致认可。而最终“香格里拉”之名花落中甸,自此,昆明至大理、丽江、迪庆成为国家级的八条黄金旅游线路之一。
在工作中如此富有进取心的齐扎拉在棋盘上却常年奉行中庸之道,很少大砍大杀,得饶人处且饶人。齐扎拉说,棋盘上的他应该更接近于真实的他,因为在棋盘上没有名利的争夺,没有世俗的羁绊,可以自由地展露个性,享受过程的愉悦。而工作就不一样了,过程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结果,因此有时候明明知道有风险,也必须下出没有退路的强手,置之死地而后生。
时至今日,我也未曾与齐扎拉下过一盘真正意义上的对局,殊为遗憾。但我相信,无论齐扎拉走到哪里,无论做人做事,都会有一番与众不同的境界,因为有围棋的陪伴,更因为他对围棋的深刻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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