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出生在农村,距离省城有十几华里的一个小村庄。说它小,是因为全村只有三百多户人家。但村子虽小,可并不闭塞。
方雨是独生女儿,母亲生了她以后,得了一场大病,不能再生育了。所以,她的父母把她宠爱到了极点。她的童年无忧无虑,在那个贫困的年代,她几乎不知道什么是苦。当别的的孩子穿着补丁衣服的时候,她的衣服总是那么鲜亮;当别人家的孩子为窝窝头争抢的面红耳赤的时候,她手里拿的是面包。
方雨的妈妈在他们村的小学当老师,方雨从小就特别聪明,她的学习一直名列前茅。再加上她长得漂亮,村里人见了她,没有一个不夸的。小同伴们,嫉妒她的学习和生活,但又特别喜欢和她在一起玩。
刚刚恢复高考制度的那一年,方雨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市重点高中。那一年,她只有15岁。
方雨的父亲,也是一个文化人,虽说只是初中毕业,却很有文才。她的爸爸,非常喜欢他们那里的地方戏。他既能编剧,又能当导演,而且生、旦、净、末、丑都扮演的惟妙惟肖。为此,方雨的爸爸,在方圆几十里,很有名气。
方雨升入高中,一直住校,重点高中的学习很紧张,老师的要求非常严格,一般情况,一个月只放两天假。放假的时候,她回到家,除了让妈妈给她做她喜欢吃的东西,剩余的时间,就和爸爸滔滔不绝地说她在学校的趣事。她很活泼,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浑身洋溢着成熟的气息。
方雨最喜欢看爸爸排戏。她有很强的记忆力和很好的悟性,只要她喜欢的角色,看演员排练一遍,就能把台词基本上都记下来。
过年的时候,一个主角耍脾气,撂了台子。剧目早就写出去了,她说什么也不上场。方雨的爸爸既是团长,又是导演,他的脾气很刚直,宁愿砸了台子,也不会给主角说软话。僵持了很久,方雨不愿让爸爸受委屈,拿过剧本读了两遍,就决定救台。
化妆师一边给方雨化妆,爸爸一边交代上下场的时间和动作要领。
方雨信心十足地说:“爸爸,你放心,每个调我都会唱,台词我都记住了,你看我的吧。”
爸爸很是不放心,但为了赌气,也只能把希望放在女儿身上了。
不想,方雨的扮相极好,嗓子也特别亮,动作和表情都很到位,刚唱了几个小节,就博得了阵阵喝彩。那一次演出,方雨一鸣惊人。大家对她的演技绝口称赞。
最高兴的是她的爸爸,他也真没看出来,女儿居然还有这么好的表演天赋。
从此以后,每次星期日回家,她都要跟爸爸一起去村里的业余剧团,看他们排练。这似乎已经成了方雨的一个特殊的乐趣。
那是暮秋的最后一场雨。雨,下得淅淅沥沥,缠缠绵绵。晚饭后,方雨照例和爸爸一起去了剧团。当时,他们正排一个大型的折子戏。已经开始排练第一场了,第二场的一个演员还没有来,她的爸爸急忙让方雨去叫。
剧团排练的地方,在一个旧式的四合院。从正房走到街门,有好长的一段距离,她拿着雨伞,前脚出门,剧团里擅长扮演丑角的一个叫林涛的小伙子,也随她走了出来。
她刚刚走到大门口,他就追了上来。说:“方雨,我和你一起去吧。”
她说:“不用,你快回去吧,一会儿,我爸爸找不见人,要又发火了。”
林涛说:“没事,我的戏在后面呢。”
他俩默默地走在泥泞的路上,乡村的夜晚寂静而漆黑,只听到雨丝敲打雨伞的声音。她怕爸爸着急,身边又多了一个异性,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方雨的眼睛已经近视,虽然配了眼镜,但回到家里,她一般不戴,毕竟,她是村里第一个戴眼镜的人。在那个年代,独特似乎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脚下的路,坑坑洼洼,到处是积水。方雨倍加小心,但由于视力不好,路又不太熟,终于踩到了一个水坑里。脚下一滑,她打了一个趔趄,走在旁边的林涛,急忙用手拉她。当他的手拉住那只富有弹性和活力的胳膊时,一股异样的感觉传遍了他的全身。他几乎没有来得及考虑,就把她火热的身躯拥进了怀里。她还没有醒过神来,他滚烫的双唇已经压在了她光滑而又柔软的唇上。他的吻来得迅速而热烈,强劲而有力。她还没有产生反抗的意识,已经被一种从未有过的触电一样的眩晕击垮了。他的吻,由粗野而变得温柔,由急促而变得长久,她手中的伞,无力地滑落在了雨地中。
冰冷的雨丝打在了方雨的脸上,当她清醒后,羞愧涌上了她的心头,她挣脱了他的怀抱,拾起地下的雨伞,匆匆地,转身走在了返回剧团的路上。
一路上,她的心跳得慌乱而迷惘。她真想大哭几声,那怕大喊几声呢,可是,她最终没有喊出来。泪水和着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淌着。
那一晚,她坐在一个角落里,脸一直涨得通红。
林涛已经替她叫来了那个演员。她的爸爸,只顾专注地排戏,女儿的变化,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林涛一直偷偷地窥视着方雨,但她始终没有再正视他。
第二天,方雨回到学校,第一次没有去上晚自习,她躲在宿舍里,用被子闷住脑袋,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他恨林涛,就这样轻易地掠夺了他的初吻。
这个猛烈而强暴的初吻,过早地叩开了她的心扉,让她陡然间失去了少女的天真,给她增添了那个年龄、那个时代少有的烦恼和骚动。
白天,她把精力都集中在了学习上,而每到漆黑的夜晚,雨中的那一幕,就象幽灵一样,回荡在她的脑际。羞辱之余,唇边还留着一丝的惊悸和甜蜜。
再回到家里,她不再去看爸爸排戏,但他的耳朵里,对林涛有了一份特殊的关注。
两个月后,她得知林涛要参军走了。林涛的父亲是省城里的一名工人,他的母亲及弟弟、妹妹早在一年前,就以“六二压”的方式,返回了省城。家里只留下了他一个人照看着家业。他初中毕业后,一直在村里劳动,因为他超过了十八岁,不能按正常渠道,再把户口弄回城里,参军成了他返城的唯一的也是最捷近的一条路。
方雨有着想见林涛的冲动,她想要林涛给她一个确切的解释,给她一个清晰的理由,她不愿让自己的初吻失去的不明不白。但林涛一直故意躲着她。
林涛要走的前一个晚上,她从学校请假回到了家中。父母亲对她的突然回来,虽感意外,但并没有过多的追问。晚饭后,她说要出去看一个初中的好友,父母亲也没有阻拦。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女儿的心里,已有了自己的心事。更没有想到,只有十五岁的女儿,已经失去了初吻。
她去了好友家,想让好朋友替她把林涛叫出来。可她刚一提到林涛,好友就象播报新闻似的告诉她,今天,林涛家大摆宴席,一是为林涛送行,二是为林涛订婚。未来的新娘,是林涛爸爸同厂好朋友的女儿。听说,那个女孩长得很漂亮,是纺织厂的工人。
听到这,她的脑袋一下子就炸了。那是一个城乡差别无法跨越的年代,要强的她,只觉得自己的自尊被撕得支离破碎。她的心被牢牢地钉在了自卑和耻辱的柱子上。
她把满腔的愤怒和羞愧凝聚成了一股动力。她下定决心,一定要跳出农门,离开这个留给她耻辱和伤心地方。
接下来的两年,她拼命地学习,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省城的那所重点大学。
然而,这并没有让她从失去初吻的遗憾和耻辱中走出来。
那个雨夜,一直镌刻在她的心中,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清晰,使的她再见到林涛的时候,又一次迷失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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