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水浒人物之梁山兄弟连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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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好汉,能够聚集在一起,除了本身的义气外,亲友关系也是一条很重要的纽带。“友”者除了像邹渊与石勇、杨林、邓飞那样的友人关系外,还有师徒关系。这类关系我点评过,可以参看《正说水浒人物之水浒里的师徒篇》。此外就是家族关系了:夫妻、兄弟、还有独特的叔侄关系。
这其中,梁山的兄弟连是《水浒传》里关系最深的,已经被我点评的《正说阮氏三雄》、《正说水浒里的师徒》,都提到过梁山亲兄弟。不过那只是其中的一份子。梁山的兄弟兵,有名有姓的,有下列家(按照梁山座次顺序列出):
排在第一位的肯定是宋江和宋清这对老兄弟。宋清外号铁扇子,一开始的时候主要是在老家务农,但是当宋江到柴大官人那里躲避的时候,是宋清一路陪着哥哥前往的。后来也是宋清回家侍奉老父,宋江虽然也孝顺,但由于他遭遇的那些事情,真正侍奉父亲,还是上梁山之后的事情了。最关键的是,宋江闹了江州、在无为军杀了黄文炳后,回家接父亲时,是宋清及时给他通风报信:庄里听得,只见宋清出来开门。见了哥哥,吃那一惊。慌忙道:“哥哥,你回家来怎地?”宋江道:“我特来家取父亲和你。”宋清道:“哥哥,你在江州做了的事,如今这里都知道了。本县差下这两个赵都头,每日来勾取,管定了我们不得转动。只等江州文书到来,便要捉我们父子二人,下在牢里监禁,听候拿你。日里夜间,一二百土兵巡绰。你不宜迟,快去梁山泊请下众头领来,救父亲并兄弟。”
有人说宋清能够在梁山排上座次当头领,完全是靠着宋江的关系,这个我不反对;但是如果有人表示,宋清这个人是个没用的人,我却要反驳一番了。宋清在梁山分管宴席,也就是司务长,能够胜任,与他在宋家庄务农时,协助父亲管理家务事的能力是分不开的。说白了,宋清和杜兴一样是个管家型的人才,又由于他原本也是宋家庄的少庄主,又是寨主的亲弟弟,较之杜兴等人见识要多了一分,所以有资格当梁山的司务长。
宋清的结局倒是不错,南征方腊回来后,他没有做官,以身体不好为由,留在老家休养。他的儿子宋安平,日后靠着科举出仕。这就是书中对他的交代。
按照梁山的座次,第二对兄弟就是秦明和他的内兄花荣。因为他俩我都专门撰文评点过,此次略过。接下来则是徐宁和他的表弟汤隆,因为他俩一个要写入《正说徐宁和索超》,一个则成为《正说梁山上的职事人员》的主角之一,所以此次也不评价过多。这表兄弟俩都是技术人才,徐宁除了一身好武艺外,还有独门的钩镰枪阵法。汤隆则是铁匠出身,也是梁山的首席铸造师。可惜兄弟二人在征讨方腊途中,先后毙命。
接下来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没遮拦穆弘、小遮拦穆春兄弟了,可惜他们也要被写入《正说水浒恶霸篇》,所以这里也是简略提一下:穆家兄弟在揭阳镇是一霸,不过由于他们和宋江、李俊、张横等人相识,又能够及早归入宋江旗下,还在关键的闹江州时与张顺一起参加了水路营救宋江的行动。最关键的是,穆家兄弟的父亲穆太公,将全家资产都赞助了梁山军,在打无为军、捉拿黄文炳的战斗中都出了力,所以穆弘上山后排名不低,穆春则差了不少,但是也在地煞头领中游。穆弘后来是染瘟疫死在杭州,穆春活到最后。比较搞笑的是书中一句“穆春自回揭阳镇乡中,后为良民”,虽然哥哥死了(估计当时穆太公也亡故了),但是穆春肯为“良民”吗?何况他当时的身份是退职的武奕郎、都统领,在能约束他的穆太公、宋江、穆弘都死去的情况下,我是无法相信他能当良民的。
再接下来就是阮氏三雄,已经点评过,从略。张横、张顺兄弟。张顺有《正说张顺》撰文写过,张横则是本篇重点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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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火儿张横
张横的出场,是在宋江、张千、李万三人被穆家兄弟追杀到浔阳江边,走投无路的时候出现的。他在这里干什么呢?就是开黑渡,和今天的黑头车一样。不过任何职业里,从事的人都是良莠不齐,张横在书中算是手段比较黑的那种。且看原文:
宋江正在危急之际,只见芦苇丛中悄悄地忽然摇出一只船来。宋江见了,便叫:“梢公,且把船来救我们三个,俺与你几两银子。”那梢公在船上问道:“你三个是甚么人?却走在这里来?”宋江道:“背后有强人打劫我们,一昧地撞在这里。你快把船来渡我们,我多与你些银两。”那梢公听得多与银两,把船便放拢来,三个连忙跳上船去,一个公人便把包裹丢下舱里,一个公人便将水火棍荡开了船。那梢公一头搭上橹,一面听着包裹落舱,有些好响声,心里暗喜欢。把橹一摇,那只小船早荡在江心里去。岸上那伙赶来的人,早赶到滩头,有十数个火把,为头两个大汉,各挺着一条朴刀,随后有二十余人,各执枪棒,口里叫道:“你那梢公,快摇船拢来!”宋江和两个公人做一块儿伏在船舱里,说道:“梢公,却是不要拢船,我们自多与你些银子相谢。”那梢公点头,只不应岸上的人,把船望上水咿咿哑哑的摇将去。那岸上这伙人大喝道:“你那梢公,不摇拢船来,教你都死!”那梢公冷笑几声,也不应。岸上那伙人又叫道:“你是那个梢公?直恁大胆!不摇拢来!”那梢公冷笑应道:“老爷叫做张梢公,你不要咬我鸟。”岸上火把丛中那个长汉说道:“原来是张大哥,你见我弟兄两个么?”那梢公应道:“我又不瞎,做甚么不见你?”那长汉道:“你既见我时,且摇拢来和你说话。”那梢公道:“有话明朝来说,趁船的要去得紧。”那长汉道:“我弟兄两个正要捉这趁船的三个人。”那梢公道:“趁船的三个都是我家亲眷,衣食父母,请他归去吃碗板刀面子来。”那长汉道:“你且摇拢来和你商量。”那梢公又道:“我的衣饭,倒摇拢来把与你,倒乐意!”那长汉道:“张大哥,不是这般说,我弟兄只要捉这囚徒,你且拢来。”那梢公一头摇橹,一面说道:“我自好几日接得这个主顾,却是不摇拢来,倒吃你接了去!你两个只得休怪,改日相见。”宋江不晓得梢公话里藏阄,在船舱里悄悄的和两个公人说:“也难得这个梢公救了我们三个性命。又与他分说,不要忘了他恩德。却不是幸得这只船来渡了我们。”
张横当然认识穆家兄弟,他们这几句话里也暗含机锋。不过不要说宋江,就是一般的读者,一个不仔细,也会以为这位艄公是个好人。至少他没把宋江他们三人卖给穆家兄弟。但是仔细读书的就会发现,“那梢公一头搭上橹,一面听着包裹落舱,有些好响声,心里暗喜欢”这不是好兆头,之前宋江在李立店里就吃过这样的亏。《水浒传》里,前面武松在十字坡也遇到过,只不过武松有提防,没被孙二娘麻倒。看来这个艄公也是图谋不轨在。就算他是临时见财起意,如果他把船开到将心弄翻了,宋江他们还是难逃一死。而且,他认识那对追杀宋江的恶霸兄弟,人家管他叫“张大哥”,那也是很危险的。
可惜此时的宋江已经顾不了这许多了,保命要紧。被张艄公拉着到了江心里。只见那梢公摇着橹,口里唱起湖州歌来。唱道:老爷生长在江边,不怕官司不怕天。昨夜华光来趁我,临行夺下一金砖。宋江和两个公人听了这首歌,都酥软了。宋江又想道:“他是唱耍。”三个正在那里议论未了,只见那梢公放下橹,说道:“你这个撮鸟,两个公人,平日最会诈害做私商的人,今日却撞在老爷手里!你三个却是要吃板刀面?却是要吃馄饨?”宋江道:“家长休要取笑!怎地唤做板刀面?怎地是馄饨?”那梢公睁着眼道:“老爷和你耍甚鸟!若还要吃板刀面时,俺有一把泼风也似快刀在这板底下,我不消三刀五刀,我只一刀一个,都剁你三个人下水去;你若要吃馄饨时,你三个快脱了衣裳,都赤条条地跳下江里自死。”宋江听罢,扯定两个公人说道:“却是苦也!正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梢公喝道:“你三个好好商量,快回我话。”宋江答道:“梢公不知,我们也是没奈何,犯下了罪,迭配江州的人,你如何可怜见饶了我三个!”那梢公喝道:“你说甚么闲话!饶你三个!我半个也不饶你。老爷唤做有名的狗脸张爹爹,来也不认得爷,去也不认得娘。你便都闭了鸟嘴,快下水里去!”宋江又求告道:“我们都把包裹内金银、财帛、衣服等项,尽数与你,只饶了我三人性命。”那梢公便去艎板底下摸出那把明晃晃板刀来,大喝道:“你三个要怎地?”宋江仰天叹道:“为因我不敬天地,不孝父母,犯下罪责,连累了你两个。”那两个公人也扯着宋江道:“押司,罢,罢!我们三个一处死休。”那梢公又喝道:“你三个好好快脱了衣裳,跳下江去。跳便跳,不跳时,老爷便剁下水里去。”
好呀,原来这艄公开的不单是黑头渡船,还是要人性命的活强盗。从他的言语中就知道,他吃过官司的,所以痛恨宋江等三人。不过张横还有点幽默细胞,他管他杀人的方式叫“板刀面”和“馄饨”,就是“黑色幽默”在。也就是说,谋财害命,一样不少。即使宋江表示,愿意将所有的金银财帛连同三个人的衣服都送给他,张横也不会饶他们的命。从这一方面看,一来张横心狠手毒;二来则是办事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的。
当然,不可能真让宋江被杀。李俊和童威、童猛赶来,救下了宋江。感情这位老哥以及岸上的穆家兄弟,都是当地一霸。难怪宋江要遭此一劫,不过一听说“宋江”两个字,他们就吓软了,立即哥哥长哥哥短的。张横就向宋江介绍了自己和自己弟弟张顺的经历,也介绍了自己过去开黑渡的方法:
那梢公船火儿张横拜罢,问道:“义士哥哥为何事配来此间?”李俊便把宋江犯罪的事说了,今来迭配江州。张横听了说道:“好教哥哥得知,小弟一母所生的亲弟兄两个,长的便是小弟;……当初我弟兄两个只在扬子江边做一件依本分的道路。”宋江道:“愿闻则个。”张横道:“我弟兄两个,但赌输了时,我便先驾一只船,渡在江边静处做私渡。有那一等客人,贪省贯百钱的,又要快,便来下我船。等船里都坐满了,却教兄弟张顺也扮做单身客人,背着一个大包,也来趁船。我把船摇到半江里,歇了橹,抛了钉,插一把板刀,却讨船钱。本合五百足钱一个人,我便定要他三贯。却先问兄弟讨起,教他假意不肯还我,我便把他来起手。一手揪住他头,一手提定腰胯,扑同地撺下江里。排头儿定要三贯。一个个都惊得呆了,把出来不迭。都敛得足了,却送他到僻净处上岸。我那兄弟自从水底下走过对岸,等没了人,却与兄弟分钱去赌。那时我两个只靠这件道路过日。”宋江道:“可知江边多有主顾来寻你私渡。”李俊等都笑起来。张横又道:“如今我弟兄两个都改了业。我便只在这浔阳江里做些私商,兄弟张顺他却如今自在江州做卖鱼牙子……”
看来,过去张横至少懂得用托儿,也懂得不谋财害命的道理。现在胆子更大了,这也许是因为一个人,万一出事情,脱身容易的缘故吧。其实书里张横的水性,不比张顺差多少,但是胆子比他弟弟还要大。上了梁山后,张横参加过多场战役,到了关胜为解救大名府之围,攻击梁山时,张横再度出场,可惜这次出了丑:
且说水寨内头领船火儿张横,与兄弟浪里白跳张顺当时议定:“我和你弟兄两个,自来寨中,不曾建功,只看着别人夸能说会,倒受他气。如今蒲东大刀关胜,三路调军打我寨栅。不若我和你两个先去劫了他寨,捉拿关胜,立这件大功。众兄弟面上也好争口气。”张顺道:“哥哥,我和你只管的些水军,倘或不相救应,枉惹人耻笑。”张横道:“你若这般把细,何年月日能勾建功?你不去便罢,我今夜自去。”张顺苦谏不听。当夜张横点了小船五十余只,每船上只有三五人,浑身都是软战,手执苦竹枪,各带蓼叶刀,趁着月光微明,寒露寂静,把小船直抵旱路。此时约有二更时分。……张横将引三二百人,从芦苇中间藏踪蹑迹,直到寨边,拔开鹿角,径奔中军,望见帐中灯烛荧煌,关胜手拈髭髯坐看兵书。张横暗喜,手搦长枪,抢入帐房里来。傍边一声锣响,众军喊动,如天崩地塌,山倒江翻。吓的张横倒拖长枪,转身便走。四下里伏兵乱起。可怜会水张横,怎脱平川罗网。二三百人不曾走的一个,尽数被缚,推到帐前。关胜看了,笑骂:“无端草贼,小辈匹夫,安敢侮吾!”将张横陷车盛了,其余者尽数监了,“直等捉了宋江,一并解上京师,不负宣赞举荐之意。”
张横在这点上没他弟弟想得周全:第一,和陆军头领没有协调好,甚至和其他水军头领都没打招呼,贸然前往。第二,既然关胜能使出“围魏救赵”、“釜底抽薪”的计策,张横偷袭他的营寨,就有危险。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张横水里本领肯定胜过关胜,但是到了陆地上,那是人家老关家的天下。结果人都没碰上就被人家的伏兵抓住了。
而且因为张横被抓,还害得阮小七为了救他,也被抓了。这样反而成全了关胜,使得他成了归顺的攻打梁山军官中战绩最好的——呼延灼之前抓过孔明,但一来那是在青州城下,二来孔明那个时候还不是梁山头领。可以这么说,关胜能稳坐第五把交椅,要得益于宋江的偏爱和张横、阮小七的反衬。在吴用、呼延灼、黄信等人的“无间道”计策下,关胜、宣赞、郝思文被抓,张横与阮小七被李应救出。
如果说张横此次是为了反衬关胜文武双全的,那么到了高太尉征剿梁山时,张横则大放异彩:首战高俅,陆路上由于董平中箭,导致失利;但是在水路上,梁山人马利用地形优势和熟练的战法,打了高俅一个大败:
山坡上一声炮响,四面八方,小船齐出,那官船上军士,先有五分惧怯,看了这等芦苇深处,尽皆慌了。怎禁得芦苇里面埋伏着小船,齐出冲断大队。官船前后不相救应,大半官军,弃船而走。梁山泊好汉看见官军阵脚乱了,一齐鸣鼓摇船,直冲上来。刘梦龙和党世雄急回船时,原来经过的浅港内,都被梁山泊好汉用小船装载柴草,砍伐山中木植,填塞断了,那橹桨竟摇不动。众多军卒,尽弃了船只下水。刘梦龙脱下戎装披挂,爬过水岸,拣小路走了。……党世雄见不是头,撇了铁槊,也跳下水里去了。只见水底下钻出船火儿张横来,一手揪住头发,一手提定腰胯,滴溜溜丢上芦苇根头。先有十数个小喽罗躲在那里,铙钩套索搭住,活捉上水浒寨来。
这还只是开场白,后面宋江二次击败高太尉的时候,张横更是干了一桩好事:却说牛邦喜见四下官船队里火着,也弃了戎装披挂,却待下水,船梢上钻起一个人来,拿着铙钩,劈头搭住,倒拖下水里去。那人是船火儿张横。这梁山泊内杀得尸横水面,血溅波心,焦头烂额者,不计其数。……李俊捉得刘梦龙,张横捉得牛邦喜,欲待解上山寨,惟恐宋江又放了。两个好汉自商量,把这二人,就路边结果了性命,割下首级,送上山来。由于之前张横拿获的党世雄被宋江已经放走了,所以张横干脆和老大哥李俊自作主张,杀了这两人了事。这事情宋江后来虽然知道,但也没处分他们。
到了第三次,张顺活捉高俅,张横则是和李俊一起活捉节度使王文德——这是由于之前宋江下令“如若今后杀人者,定依军令,处以重刑”,所以王文德捡回一条命。受招安后征辽,张横打檀州时,跟随大队夺取水门,建立功劳。之后由于水军在北方用场不大,张横跟随赵枢密在檀州驻扎。到了南下征讨方腊,张横才施展身手。宋江差他们扮做陈观家的水手和庄客,带着粮食混入了润州城下。当“为首统制官沈刚、潘文得两路军马来保城门时,沈刚被史进一刀剁下马去,潘文得被张横刺斜里一枪搠倒”。张横与史进同时立下了攻打润州城第一功。
夺取丹徒后,张横等水军攻打各地,其中,收复嘉定就是张横、张顺兄弟的功劳。这之后兵不血刃收复秀州嘉兴,要打杭州,军师吴用再与宋江道:“杭州南半边,有钱塘大江,通达海岛。若得几个人驾小船从海边去进赭山门,到南门外江边放起号炮,竖立号旗,城中必慌。你水军中头领,谁人去走一遭?”说犹未了,张横、三阮道:“我们都去。”宋江道:“杭州西路,又靠着湖泊,亦要水军用度,你等不可都去。”吴用道:“只可叫张横同阮小七,驾船将引侯健、段景住去。”当时拨了四个人,引着三十余个水手,将带了十数个火炮号旗,自来海边寻船,望钱塘江里进发。可惜的是,风水不顺,原本要进钱塘江的船只被风浪打出大洋里去了。急驶得回来,又被风打破了船,众人都落在水里。侯健、段景住不识水性,落下去淹死海中,众多水手各自逃生四散去了。张横本人顺着水漂到了五云山附近,正好遇上逃出杭州的方天定,被张横抢到马前,把方天定扯下马来,一刀便割了头,却骑了方天定的马,一手提了头,一手执刀,奔回杭州城来。林冲、呼延灼领兵赶到六和塔时,恰好正迎着……张横,吃了一惊。呼延灼便叫:“贤弟那里来?”张横也不应,一骑马直跑入城里去。……张横直到宋江面前,滚鞍下马,把头和刀,撇在地下,纳头拜了两拜,便哭起来。宋江慌忙抱住张横道:“兄弟,你从那里来?阮小七又在何处?”张横道:“我不是张横。”宋江道:“你不是张横,却是谁?”张横道:“小弟是张顺。因在涌金门外,被枪箭攒死,一点幽魂,不离水里飘荡,感得西湖震泽龙君,收做金华太保,留于水府龙宫为神。今日哥哥打破了城池,兄弟一魂缠住方天定,半夜里随出城去,见哥哥张横在大江里,来借哥哥身壳,飞奔上岸,跟到五云山脚下,杀了这贼,径奔来见哥哥。”说了,蓦然倒地。宋江亲自扶起,张横睁开眼,看了宋江并众将,刀剑如林,军士丛满,张横道:“我莫不在黄泉见哥哥么?”宋江哭道:“却才你与兄弟张顺附体,杀了方天定这贼,你不曾死,我等都是阳人,你可精细着。”张横道:“恁地说时,我的兄弟已死了!”宋江道:“张顺因要从西湖水底下去夺水门,入城放火,不想至涌金门外越城,被人知觉,枪箭攒死在彼。”张横听了,大哭一声:“兄弟!”……烦恼得昏晕了,半晌却救得苏醒。
按照《水浒传》原著,此时张横在水里已经被泡晕过去了,但是还没死掉,被张顺附体,借他的肉身杀了方天定,为自己报仇。而当他醒来就听到了亲弟弟攻打杭州遇害的经过,你想张横能受得了吗?
此后,张横原本就因为在水里泡的时间过长,而且又听闻兄弟惨死的噩耗,肉体、精神上收到双重打击,在身体尚未康复时,又染上了瘟疫,就此病逝在杭州。
张横为人,和其他兄弟不太一样,有着自己独立的思考判断(比如偷袭关胜大营和杀掉牛邦喜)。相比其弟张顺,张横欠缺一份冷静,但是又多一份敢向前的拼劲。可惜他死在杭州,假设张家兄弟都没死,李俊后来做暹罗国化外王的时候,估计张横一定会跟着李俊去的。
不过要说梁山最大的兄弟连,还得算以病尉迟孙立为首的登州兄弟连:大表哥孙立、二表哥孙新、大表姐兼二表嫂顾大嫂、大表弟解珍、小表弟解宝,另外还有孙立的小舅子乐和。
孙立是什么人?登州府(今山东烟台)的提辖,提辖虽然只是个下级武官,但是由于“如今登州只有他一个了得,几番草寇临城,都是他杀散了,到处闻名”。所以他实际上也就是登州府将士们的灵魂人物。孙家祖籍是琼州人士,军官子孙,海南那里的,也算梁山好汉中最南的一家人了。因调来登州驻扎,弟兄就此为家。从书中的描写看,他们到这里安家肯定不是第一代,因为孙立的姑姑是解珍、解宝的母亲。如果是第一代,从茅州(今山东昌邑县)搬过来的乐家不会将女儿嫁给孙立,本地的顾家也不会将女儿嫁给孙新。孙立在本地拜师学艺的时候,与栾廷玉成为了师兄弟。
这之后孙立子承父业,继续在登州做提辖,他的师兄栾廷玉却去了郓州独龙冈的祝家庄当了教师。很好奇栾廷玉为啥没让孙立推荐自己一起当军官,比给有钱人家当保镖的身份可高多了。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为人各有志,这里不做展开。孙新的武艺,书里说他“全学得他哥哥的本事,使得几路好鞭枪”。不过孙新在书中不走运,上梁山后大多是参加集体活动,在百回本里就没有独当一面的故事了。也难怪,谁让他有个出色的哥哥和一个出名的老婆、又有一对出彩的表弟呢?但是孙新的结局很好:征缴完方腊后和兄长同受武奕郎职务,回登州任职。在百二十回本的《水浒全传》里,孙新打田虎的时候为了救顾大嫂与扈三娘,和仇琼英动过一次手,虽然是被石子打在熟铜狮子盔上,败阵而归,但是没有受伤,比林冲战况还好,还是值得肯定的。而他的表弟解珍、解宝就不走运了,因解珍被打伤,兄弟二人同时被田虎军抓去。
即使篇幅较短,孙新的智谋,在书里还是有所体现:当乐和来告知解珍兄弟收到毛太公诬告入狱,并被贪官污吏迫害,有着生命危险时,孙新果断作出了判断:
且说顾大嫂和孙新商议道:“你有甚么道理,救我两个兄弟?”孙新道:“毛太公那厮,有钱有势。他防你两个兄弟出来,须不肯干休,定要做翻了他两个,似此必然死在他手。若不去劫牢,别样也救他不得。”顾大嫂道:“我和你今夜便去。”孙新笑道:“你好粗卤!我和你也要算个长便,劫了牢也要个去向。若不得我那哥哥和这两个人时,行不得这件事。”顾大嫂道:“这两个是谁?”孙新道:“便是那叔侄两个最好赌的邹渊、邹润,如今见在登云山台峪里聚众打劫,他和我最好。若得他两个相帮助,此事便成。”顾大嫂道:“登云山离这里不远,你可连夜去请他叔侄两个来商议。”孙新道:“我如今便去。你可收拾下酒食肴馔,我去定请得来。”
孙新的判断是正确的:只有劫牢房。其他的诸如通过孙立去说情,一来军卫有司各不相干,如果要等级相等,还得登州的兵马总管、兵马都监这一级的才能出面说情,且不说上司卖不卖这个面子,就算上司也出面帮忙,这中间夜长梦多。二来毛太公虽然一开始没注意解珍、解宝的后台,但是他女婿王正是清楚的,肯定会想办法授意包吉,在牢里让他们“躲猫猫”死掉,而且就在一两天内,不会等到孙立出面说话。最后劫牢的具体计划,都是孙新一手策划的,加上孙立、乐和、邹渊等人的相助,不费力气就救出了解珍兄弟。
上了梁山后孙新夫妇就成为梁山开酒店的成员(开酒店的目的是为了坐探情报),多次参加梁山的各类征讨,大多时候都是建立功劳。不过偶然有过栽跟头的时候:呼延灼征缴梁山的时候,孙新、顾大嫂的店就遭了一劫:“步军冲杀前来,把店屋平拆了去。我等若无号船接应,尽被擒捉。”孙新还受了箭伤。但总体来说,孙新夫妇有福相:招安后南下征讨方腊,还是他们在探到小路,领着时迁、李立、白胜、汤隆杀上关去,放火惊敌,并活捉了关上的守将吴升,这才打开独松关的通道。也是他们,扮作艄公、艄婆,在杭州城内放火,打开城门才攻下杭州城。
顾大嫂在书里的形象,我通过《正说梁山三女将与张青》,点评过,这里不重复了。值得点评的是解珍、解宝在毛太公赖老虎事件时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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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头蛇解珍
登州郡,即今天的烟台市,城外有一座山,山上多有豺狼虎豹出来伤人。因此登州知府拘集猎户,当厅委了杖限文书,捉捕登州山上大虫。又仰山前山后里正之家也要捕虎文状,限外不行解官,痛责枷号不恕。这其中主要抓的是老虎,豺狼只要不成群,一个壮年人拿根粗木棍就可以对付。而知府“拘集”并非“聚集”说明这件事的严重性。被强制摊派的也不止猎户,还有住在山里的那些里长人家。而在登州猎户之中,最有本事的莫过于解珍、解宝兄弟了。
这哥俩摊上这件事,也是连续等了三天,在三个不同地方设下消息、机关埋伏,用窝弓药箭等候才抓到了一只老虎。“限三日内要纳大虫,迟时须用受责,却是怎地好!”关键就在这个限期上,三天抓不到会挨板子的。还好第三天在山的西山麓中抓到了老虎,这是《水浒传》最后一次写打虎,可惜这次是用弓箭、毒药,所以没有武松和李逵杀虎精彩(前者赤手空拳、后者一人一刀杀死四虎)。老虎见来了两名猎户,立即逃走:那大虫见了人来,带着箭便走。两个追将向前去,不到半山里时,药力透来,那大虫当不住,吼了一声,骨渌渌滚将下山去了。解宝道:“好了!我认得这山是毛太公庄后园里,我和你下去他家取讨大虫。”
http://s1/mw690/001kLgN4gy6NVXInnzy60&690双尾蝎解宝
好容易抓了一只老虎,又滚进毛太公的庄园了。解珍兄弟只能下山去毛家讨老虎。按说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等他们到毛家时,毛太公还是殷勤款待的:
解宝当时弟兄两个,提了钢叉,径下山来投毛太公庄上敲门。此时方才天明,两个敲开庄门入去。庄客报与太公知道。多时,毛太公出来。解珍、解宝放下钢叉,声了喏,说道:“伯伯,多时不见,今日特来拜扰。”毛太公道:“贤侄如何来得这等早?有甚话说?”解珍道:“无事不敢惊动伯伯睡寝。如今小侄因为官司委了甘限文书,要捕获大虫,一连等了三日。今早五更射得一个,不想从后山滚下在伯伯园里。望烦借一路取大虫则个。”毛太公道:“不妨。既是落在我园里,二位且少坐。敢弟兄肚饥,吃些早饭去取。”叫庄客且去安排早膳来相待,当时劝二位吃了酒饭。解珍、解宝起身谢道:“感承伯伯厚意,望烦引去取大虫还小侄。”毛太公道:“既是在我庄后,却怕怎地?且坐吃茶,却去取未迟。”解珍、解宝不敢相违,只得又坐下。庄客拿茶来教二位吃了。毛太公道:“如今和贤侄去取大虫。”解珍、解宝道:“深谢伯伯。”
http://s5/mw690/001kLgN4gy6NVYILoBS14&690毛太公
如果按照这段描写,给人感觉毛太公还真是和宋太公、史太公、穆太公、刘太公一样的好人,两名猎户来捡回东西,给他们就是了,又是招待早饭,又喝茶,完全是一个大善士的表现。但是接下来,作者笔锋一转,我们看到了一个不同的毛太公:
毛太公引了二人,入到庄后,叫庄客把钥匙来开门,百般开不开。毛太公道:“这园多时不曾有人来开,敢是锁簧锈了,因此开不得。去取铁锤来打开了罢。”庄客便将铁锤来,敲开了锁。众人都入园里去看时,遍山边去看,寻不见。毛太公道:“贤侄,你两个莫不错看了,认不仔细,敢不曾落在我园里?”解珍道:“我两个怎地得错看了!是这里生长的人,如何不认得!”毛太公道:“你自寻便了,有时自抬去。”解宝道:“哥哥,你且来看。这里一带草滚得平平地都倒了,又有血路在上头,如何得不在这里?必是伯伯家庄客抬过了。”毛太公道:“你休这等说!我家庄上的人如何得知有大虫在园里,便又抬得过?却你也须看见方才当面敲开锁来,和你两个一同入园里来寻。你如何这般说话!”解珍道:“伯伯,你须还我这个大虫去解官。”毛太公道:“你这两个好无道理!我好意请你吃酒饭,你颠倒赖我大虫!”解宝道:“有甚么赖处!你家也见当里正,官府中也委了甘限文书,却没本事去捉,倒来就我见成。你倒将去请功,教我兄弟两个吃限棒!”毛太公道:“你吃限棒,干我甚事!”解珍、解宝睁起眼来,便道:“你敢教我搜一搜么?”毛太公道:“我家比你家,各有内外。你看这两个教化头倒来无礼!”解宝抢近厅前,寻不见,心中火起,便在厅前打将起来。解珍也就厅前搬折阑干,打将入去。毛太公叫道:“解珍、解宝白昼抢劫!”那两个打碎了厅前椅桌,见庄上都有准备,两个便拔步出门,指着庄上骂道:“你赖我大虫,和你官司理会!”
死老虎没找到,解珍、解宝却和毛家打起来。毛太公之所以要占有这只老虎,是因为毛家“也见当里正,官府中也委了甘限文书,却没本事去捉”,这就是毛太公一家要吃现成的。此时,解珍、解宝还没回过神来。解珍一开始只是强调自己没有认错,倒是解宝精细,先是发现:“这里一带草滚得平平地都倒了,又有血路在上头,如何得不在这里?必是伯伯家庄客抬过了。”之后又一语道破,揭穿毛太公“你这两个好无道理!我好意请你吃酒饭,你颠倒赖我大虫”的假面具:“有甚么赖处!你家也见当里正,官府中也委了甘限文书,却没本事去捉,倒来就我见成。你倒将去请功,教我兄弟两个吃限棒!”
解宝很精细,但是处理方式却不冷静:当他们表示”搜一搜“的时候,就已经入了毛太公的彀中。而解宝带头在厅前打碎桌椅,更是授人以柄。而且这时候他们也发现庄上都有准备,赶忙离开。但是这个时候解珍还没有明白过来。竟然又被毛太公的儿子毛仲义给骗进家去抓捕起来。
那两个正骂之间,只见两三匹马投庄上来,引着一伙伴当。解珍听得是毛太公儿子毛仲义,接着说道:“你家庄上庄客,捉过了我大虫。你爹不讨还我,颠倒要打我弟兄两个。”毛仲义道:“这厮村人不省事,我父亲必是被他们瞒过了。你两个不要发怒,随我到家里,讨还你便了。”解珍、解宝谢了。毛仲义叫开庄门,教他两个进去。待得解珍、解宝入得门来,便教关上庄门,喝一声:“下手!”两廊下走出二三十个庄客,并恰才马后带来的都是做公的。那兄弟两个措手不及,众人一发上,把解珍、解宝绑了。毛仲义道:“我家昨夜自射得一个大虫,如何来白赖我的?乘势抢掳我家财,打碎家中什物,当得何罪!解上本州,也与本州除了一害!”原来毛仲义五更时先把大虫解上州里去了,却带了若干做公的来捉解珍、解宝。不想他这两个不识局面,正中了他的计策,分说不得。毛太公教把他两个使的钢叉并一包赃物,扛了许多打碎的家火什物,将解珍、解宝剥得赤条条地,背剪绑抬了,解上州里来。
因为下山已经耽误了时间,而且解珍、解宝竟然没看清楚毛仲义身边带的都是官差,如果当时他们一跑,到知府那里首告,就算知府拿了毛太公的钱,也不能反把他俩抓进死牢。更何况如果当时有可能说出一句”我表哥是孙提辖“,一边有权,一边有钱,知府还只能公断了。可是解珍、解宝没脑筋,竟然在明知对方庄上有准备的情形下,还第二次自投罗网。每每看到这里,我就开始原谅赵本山的《卖车》了:虽然现实生活中没有这样的蠢猪,但却在文艺作品中有这样的糊涂蛋!这之后当然是毛太公和毛仲义的表演了:本来解珍兄弟就打碎了厅中的桌椅等物,加上毛太公栽赃了他们一包财物,变成了“混赖大虫,各执钢叉,因而抢掳财物”的重罪。
毛太公的女婿又是当案的孔目,在知府面前说得上话的。解珍、解宝又没想起孙立来,结果被打了一顿,只能按照人家设计好的罪状认罪,被下了死牢。而且,毛太公翁婿还不放心,暗中又买通了押牢节级,要害死他俩。
不过,我估计当时毛太公也没把孙立算进来。如果毛太公知道孙立和解珍、解宝的关系,也不一定有胆子敢陷害他俩。因为孙立在登州不好惹。而此时的毛太公正志得意满,先是与毛仲义自回庄上商议道:“这两个男女却放他不得!不若一发结果了他,免致后患。”当时子父二人自来州里,分付孔目王正:“与我一发斩草除根,萌芽不发。我这里自行与知府的打关节。”接着毛仲义与太公在庄上庆寿饮酒,根本不作提防。在毛太公看来,解珍与解宝这次死定了。自己独得赏金又杀人灭口,正好为自己当寿礼。
解珍、解宝吃了二交药才明白过来,这个时候,他们遇上在这里当小牢子的亲戚乐和。乐和与这哥俩并非至亲,但却是孙立的小舅子,所以不但告诉他们案底,还和他们一起想办法。解珍首先想起的却不是大表哥孙立,而是大表姐兼二表嫂的顾大嫂。请乐和去十里牌酒店报信,乐和照办了。
乐和不但通风报信,还通知了解珍、解宝做好越狱的准备,并为他们开了枷锁。结果当次日顾大嫂进牢里大喊一声“我的兄弟们在哪儿”,拿着刀要杀包节级时,是解宝一枷梢,打死了包吉。
这次大劫牢,除了有乐和、孙新、顾大嫂以及邹渊、邹润叔侄外,最关键的还是孙立。孙立一开始不知道这件事,突然间十里牌的伙计过来说孙新的老婆,也就是自己的弟媳顾大嫂害了重病,要自己夫妇去听“遗言”,可把孙立急得不行。夫妻两人立即骑马、坐车来到十里牌。且看原文:
当下病尉迟孙立下马来,进得门,便问道:“兄弟,婶子害甚么病?”孙新答道:“他害得症候,病得跷蹊。请哥哥到里面说话。”孙立便入来。孙新分付火家着这伙跟马的军士去对门店里吃酒。便教火家牵过马,请孙立入到里面来坐下。良久,孙新道:“请哥哥、嫂嫂去房里看病。”孙立同乐大娘子入进房里,见没有病人。孙立问道:“婶子病在那里房内?”只见外面走入顾大嫂来,邹渊、邹润跟在背后。孙立道:“婶子,你正是害甚么病?”顾大嫂道:“伯伯拜了!我害些救兄弟的病!”孙立道:“却又作怪!救甚么兄弟?”顾大嫂道:“伯伯,你不要推聋妆哑!你在城中岂不知道他两个是我兄弟?偏不是你的兄弟?”孙立道:“我并不知因由。是那两个兄弟?”顾大嫂道:“伯伯在上,今日事急,只得直言拜禀。这解珍、解宝被登云山下毛太公与同王孔目设计陷害,早晚要谋他两个性命。我如今和这两个好汉商量已定,要去城中劫牢,救出他两个兄弟,都投梁山泊入伙去。恐怕明日事发,先负累伯伯,因此我只推患病,请伯伯、姆姆到此,说个长便。若是伯伯不肯去时,我们自去上梁山泊去了。如今朝廷有甚分晓,走了的倒没事,见在的便吃官司!常言道:近火先焦。伯伯便替我们吃官司坐牢,那时又没人送饭来救你。伯伯尊意若何?”孙立道:“我却是登州的军官,怎地敢做这等事?”顾大嫂道:“既是伯伯不肯,我们今日先和伯伯并个你死我活!”顾大嫂身边便掣出两把刀来。邹渊、邹润各拔出短刀在手。孙立叫道:“婶子且住!休要急速,待我从长计较,慢慢地商量。”乐大娘子惊得半晌做声不得。顾大嫂又道:“既是伯伯不肯去时,即便先送姆姆前行,我们自去下手。”孙立道:“虽要如此行时,也待我归家去收拾包裹行李,看个虚实,方可行事。”顾大嫂道:“伯伯,你的乐阿舅透风与我们了!一就去劫牢,一就去取行李不迟。”孙立叹了一中气,说道:“你众人既是如此行了,我怎地推却得开,不成日后倒要替你们吃官司。罢,罢,罢!都做一处商议了行。”先叫邹渊去登云山寨里,收拾起财物人马,带了那二十个心腹的人来店里取齐。邹渊去了。又使孙新入城里来,问乐和讨信,就约会了,暗通消息解珍、解宝得知。
孙立虽然一开始不知情,听闻后只是随口表示自己是“登州军官,怎地敢做这等事”,但是当顾大嫂表示拼命的时候,顺水推舟就答应了(其实顾大嫂也不会真和孙立拼命)。在孙立眼里,这份亲情才是难得的,其他都是浮云。从他答应了之后,孙立就变成了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他让邹渊先回山去召集人马取齐。同时派了弟弟孙新去牢房找乐和知会。
行动开始的时候,当顾大嫂混进监狱,里面有了四名自己人,孙立就带着孙新来敲门、把守住监狱门口,防止官府派来救兵。同时派了邹家叔侄去府衙里杀王正。在孙立的主持下,顾大嫂、乐和不费劲就把解珍、解宝从牢房里救了出来。王正估计也没想到,登云山的山大王敢进城来杀他,自然做了刀下鬼。孙立则负责殿后,由于他的威名,全城没有敢追杀的。
当路上解珍、解宝表示,没杀毛太公父子,没出气的时候,孙立表示:“兄弟孙新与舅舅乐和,先护持车儿前行着,我们随后赶来。”孙新、乐和簇拥着车儿先行去了。孙立引着解珍、解宝、邹渊、邹润并火家伴当,一径奔毛太公庄上来,正值毛仲义与太公在庄上庆寿饮酒,却不提备。一伙好汉呐声喊,杀将入去,就把毛太公、毛仲义并一门老小尽皆杀了,不留一个。去卧房里搜检得十数包金银财宝,后院里牵得七八匹好马,把四匹捎带驮载。解珍、解宝拣几件好的衣服穿了,将庄院一把火齐放起烧了。各人上马,带了一行人,赶不到三十里路,早赶上车仗人马,一处上路行程。于路庄户人家又夺得三五匹好马,一行星夜奔上梁山泊去。
毛太公害人最终害死自己,罪有应得。而孙立在这件事上表现出做表哥关心表弟的一面。之前主要是孙新、顾大嫂他们策划的,孙立只是临场指挥并压阵。这次是孙立指挥解珍、解宝加上邹家叔侄,五个人带了二十几个帮手,就收拾了毛太公一家,出了恶气,较之宋江打劫无为军,杀黄文炳全家起来,效率高了不少。
到了梁山的招贤馆(酒店)里,刚坐下就听说邹渊的两位朋友——杨林和邓飞两次打祝家庄都被抓了。而栾廷玉又是孙立的师兄,这个时候,孙立主动对石勇献了计策,表示愿意做无间道:“我们今日只做登州对调来郓州守把经过,来此相望,他必然出来迎接。我们进身入去,里应外合,必成大事”。无巧不成书,刚好吴用也经过这里,倒省了石勇派人上山禀报军师的麻烦,吴用听了禀报后很高兴,就采纳了此计策。
栾廷玉对孙立少了一份戒心还很正常:因为孙立是他师弟。祝朝奉父子则纯粹是郑渊洁笔下的三眼国人,都是势利眼,看到是改任郓州的“兵马提辖”(按照梁中书家老都管的话说就是“芥菜子大小的官”),连忙招呼,还表示自己就是治下,马上将祝家庄的军事指挥权都拱手交给孙立。有人质疑过孙立没有带公文,其实这些人都忘了一件事,吴用在把孙立一家派往祝家庄前,曾让戴宗回山把萧让、金大坚这哥俩带下山。目的?一方面是扮演知府,拉李应入伙;另一方面就是假造一份兵部派往登州府的公文,让孙立带着用的(从燕青后来去找宿太尉的时候带着假公文就可以看出来)。
孙立表面上也客客气气,而且还表示:“来日看小弟不才,拿他几个。”果然,在他进驻祝家庄的第四日与宋江开战时,孙立出场就抓了祝朝奉最想抓的梁山好汉石秀:
孙立看见两队儿在阵前厮杀,心中忍耐不住,便唤孙新:“取我的鞭枪来,就将我的衣甲头盔袍袄把来。”披挂了,牵过自己马来,这骑马号乌骓马,搭上鞍子,扣了三条肚带,腕上悬了虎眼钢鞭,绰枪上马。祝家庄上一声锣响,孙立出马在阵前。……孙立早跑马出来,说道:“看小可捉这厮们。”孙立把马兜住,喝问道:“你那贼兵阵上有好厮杀的,出来与我决战!”宋江阵内鸾铃响处,一骑马跑将出来,众人看时,乃是拚命三郎石秀,来战孙立。两马相交,双枪并举,四条臂膊纵横,八只马蹄撩乱。两个斗到五十合,孙立卖个破绽,让石秀一枪搠入来,虚闪一个过,把石秀轻轻的从马上捉过来,直挟到庄前撇下,喝道:“把来缚了!”……三子收军,回到门楼下,见了孙立,众皆拱手钦伏。孙立便问道:“共是捉得几个贼人?”祝朝奉道:“起初先捉得一个时迁,次后拿得一个细作杨林,又捉得一个黄信。扈家庄一丈青捉得一个王矮虎。阵上拿得两个,秦明、邓飞。今番将军又捉得这个石秀,这厮正是烧了我店屋的。共是七个了。”孙立道:“一个也不要坏他,快做七辆囚车装了,与些酒饭,将养身体,休教饿损了他,不好看。他日拿了宋江,一并解上东京去,教天下传名,说这个祝家庄三子。”祝朝奉谢道:“多幸得提辖相助,想是这梁山泊当灭也。”邀请孙立到后堂筵宴。石秀自把囚车装了。看官听说:石秀的武艺不低似孙立,要赚祝家庄人,故意教孙立捉了,使他庄上人一发信他。
看到了吧?这场戏演得很逼真,连栾廷玉都瞒过了,祝朝奉更是看不出破绽来。而且石秀正是目前他最想抓的人,从某种角度来说,还要超过晁盖、宋江。而且石秀武艺本来不差,孙立抓住他,连栾廷玉都要佩服几分。因为祝家庄战场上凭实力生擒活捉的只有一个王英,还是在扈家庄未过门的“三儿媳”扈三娘抓的;祝家三子外加栾廷玉,根本就没有独立擒拿梁山战将的战绩。而孙立又表示要替祝朝奉一家扬名,更是让祝朝奉感激涕零。
与此同时,孙立也没客气,暗中让被当做“郓州公吏”的乐和(这里我觉得是一处败笔:祝家庄既然是在郓州注册的地主武装,祝家应该也常派人——尤其是祝朝奉父子或栾廷玉去本州府衙,难道本州府衙有多少公吏他们会不知道,何况孙立既然介绍孙新、解珍、解宝都是兄弟,只要说明乐和的身份,祝家庄也不会见疑)以及“登州军官”邹渊、邹润去看一下祝家庄里面的道路,而且还知会了杨林、邓飞等老熟人。实际上已经完全掌控了祝家庄。
结果第二天决战的时候,祝家庄全庄的四名战将都被梁山人马调开,孙立带着众人,实际掌控了祝家庄:此时邹渊、邹润已藏了大斧,只守在监门左侧。解珍、解宝藏了暗器,不离后门。孙新、乐和已守定前门左右。顾大嫂先拨人兵保护乐大娘子,却自拿了两把双刀在堂前踅。只听风声,便乃下手。……临后孙立带了十数个军兵,立在吊桥上。门里孙新便把原带来的旗号插起在门楼上。乐和便提着枪直唱将入来。邹渊、邹润听得乐和唱,便唿哨了几声,轮动大斧,早把守监房的庄兵砍翻了数十个,便开了陷车,放出七个大虫来,各各寻了器械,一声喊起。顾大嫂掣出两把刀,直奔入房里,把应有妇人,一刀一个尽都杀了。……后门头解珍、解宝便去马草堆里放起把火,黑焰冲天而起。……祝虎见庄里火起,先奔回来。孙立守在吊桥上,大喝一声:“你那厮那里去!”拦住吊桥。祝虎省口,便拨转马头,再奔宋江阵上来……孙立、孙新迎接宋公明入庄。且说东路祝龙斗林冲不住,飞马望庄后而来。到得吊桥边,见后门头解珍、解宝把庄客的尸首一个个撺将下来。火焰里祝龙急回马望北而走,猛然撞着黑旋风……被李逵只一斧,把头劈翻在地。
这个时候,孙立才正式上了梁山。相比较杨雄、石秀、时迁三人,孙立这伙人上梁山非常光彩:为梁山打破祝家庄立下了不世之功。有人诟病孙立,说他是利用了栾廷玉,也害了栾廷玉(这里再度强调一下,栾廷玉的确死在乱军中,但却不是像张纪中拍成的那样被孙立杀掉,一来两人半斤八两,孙立也暗算不了栾廷玉;二来孙立如果亲手杀了栾廷玉,就变成不仁不义之辈,梁山也不敢收留他了),所以程善之和俞万春都在他们续金圣叹的本子里把栾廷玉复活,然后残酷的报复了孙立。可惜这种诟病本来就可笑:孙立这个时候已经是梁山的人,和栾廷玉虽然不是死对头但也要刀兵相见。而且孙立和宋江并非不想请栾廷玉入伙,只是没想到他会死在花荣这路的手下。有这两条理由就没什么说的了,何况他俩这也就等于孙庞斗智,只不过“孙”又一次胜了“庞”而已。试问,商鞅在西鄙绑架公子卬、夺得魏国河西土地的时候,不也是用老关系玩的诈吗?除了魏国,当时战国哪家怪过他了?赵国、齐国感谢他还来不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