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是一个令人迷惑的字眼。

我们生活的世界，一花一草，鸟飞鱼跃，皆存在于我们的感知，存在从来就是主观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好比两人聊天，A听到旁边有蟋蟀叫了一声，B没注意，那么，叫声存在于A君，却不存于B君。又如李甲见花丛有蜜蜂、见远处有海燕，而赵乙却看不见，则蜜蜂与海燕只存在于李甲，不存于赵乙。也就是说，随着每个人感知上的差异，每个人眼里的世界都不相同，并没有真正所谓的“客观存在”。我们的眼、耳、口、鼻、舌、身五触，所感受到的，便以为是“有”，感受不到的，便以为是“无”。视力好的，明察秋毫，视力不好的，不见泰山。过去不知道有细菌、不知道有好望角，不知道有银河系……这是第一层，“客观”一词相当不“客观”，存在也只是依附于人的感知而存在。

我们再仔细想一下，即便是我们感知到的，便已经是“存在”了吗？我们所用的桌子、电脑，所吃的饭菜，所穿的衣服，都有使用寿命，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便坏了、烂了，影子都不见。古人云“海枯石烂、沧海桑田”，便指时过境迁，物换人移，变易生死，世间无常。现在科学家研究，我们这个地球，也非永恒的存在，若干亿年后也会消失。所以我们所感知到的存在，都只是短暂的、有限的存在而已。若再深入分析下去，其实就连这短暂的、有限的存在，也都不是真实的存在。好比转火成轮，我们感知它是轮形，其实是被它运动的假象蒙骗了。可是我们知道，一切物质都是运动的，分子、原子、质子、粒子，皆在运动当中，分秒不停，这就有趣了，就算火把不转了，我们看到的火把难道就是真实的火把吗？可以肯定地说：也不是。所以，我们所看到的世界的一切“存在”，无一不是运动的“暂时”假象而已。电影不就是用了运动的欺骗手法吗？

这样，我们似乎能够下一个结论了，我们所知的“存在”，其实都“存而不在”。“存”是假存，“在”亦是假在。《金刚经》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心经》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都是物质世界存而不在的意思。

以上是对外在物质世界的认知（我暂且把它说成是物质，其实也并不是物质、并没有物质。这个话题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谈）。那么我们自然会问一个问题：既然物质世界虚幻不实，可为什么我们能看到、感知到？“我”是真实的存在吗？如果我是真实的，那么我们手能摸到、眼能看到的都应该是真实的。是的。可问题正在于，“我”也是“知而不道”的。

“我”在哪里？在肉体当中吗？死人也有肉体，为什么口不能言、鼻不能嗅？在身体外吗？为什么我们看不见自己的脸？诸多问题，全是话头。举个例子，“我”好比电脑的软件，身体是硬件，你说软件在哪里？解剖是找不到的。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乍一听，有道理，可是植物人，脑电波都没了，怎么没死？蚯蚓没有思考能力，你能说蚯蚓的生命不在吗？我读书，就是爱打破沙锅问到底，和张中行的读书方法不同。而这些问题，只有佛教当中有答案，所以我便去研究佛学，想学习求证一下，看他说的到底对不对。

佛教参禅，参的就是“我是谁”，那个能让你感知、发起各种作用的功能到底是何面目？到底在什么地方？等参到你有一天“根尘脱落、大地平沉”，达至“旋岚偃岳而常静，江河竞注而不流，野马飘鼓而不动，日月经天而不周”的时候，便都明白了，不但我为什么能感知世界明白了，就连世界为什么会“存而不在”也都明白了。你看禅宗的一些词语用得多绝、多热闹，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情？无法用言语表达——知而不“道”。佛教厉害的地方，先是把问题抛给你，后能够引导你去自己寻找答案，“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现在把“我思故我在”改一改，改成“我知故我在”，庶几近之。我说是我的，凡落言诠，皆是虚妄，各位宜自行钻入佛藏中探究，而后“笃行之”，在游泳中学习游泳，才能真正得利益，了结这困绕众生的大问题。

张中行的《顺生论》第一篇，叫《存在》。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读一读，看你会不会越读越糊涂。一个自称杂儒、佛、人生哲学的人，便只懂得将一大段问题抛还给读者的吗？这些问题，人人会问、想问，由你来问，则买你的书做甚！另一个，他连“存在”都没理解清楚，那里有真实的存在呢？正因为世人感叹无常，才会有宗教和哲学的需求。张中行到好，认为：我们能够觉知有外界，能够觉知有我。“存在”是存在的，这是“有”的证明。……我们的设想中不能消除“空”“时”。我们不得不承认“有”，不得不承认“存在”。

可是，在我看来，我们不得不承认“有”，不得不承认“存在”的同时，就已经承认了“空”、承认了“无”了。因为空和有是世界、人我的手心和手背，他们浑然一体。这一秒的有，已经是下一秒的空；运动的有，已经是本体的空；因缘和合的有，已经是因缘分散的空；你所知的有，已经是你不知的空……所以，不需要离开有去谈空、找空，有本身便是空，存在本身就是假存在。

“襄阳酒客”网友不知还来不来我的博客，我要一篇篇写下去，估计也能出一本书，就叫《乐生论》。乐生就是“如生的无生”，正如佛叫“如来”。好象来了，其实不来不去。存在好象存在，其实是性空缘起、缘起性空的假存在。待续不待续，待定，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