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传媒随笔 |
夕阳烂灿,阿忆于家中整理新学期新课讲义,偶然翻到王朔批评白岩松的一篇旧文,随后竟惊讶地发现,当年自己为此写了一篇点评!为小白力辩,坚决反击了朔爷。
呵呵,朔爷俺非常非常喜爱,以至于华艺出版《王朔文集》4卷时,是俺娘和俺一同做的校对,此过程中,生生得把刚开始时怒不可遏的俺娘改造成了朔迷,时常听到娘在隔壁屋里哈哈大笑。俺欣然,认为20世纪,除了老舍先生,只有朔爷能用如此洗练的市民语言去传神。
噢噢,小白俺也非常喜欢,在他之前,谁能把如此长的复句搬进电视新闻节目里还能让受众会意听懂呢——“我们将在中国最炎热的季节走过长江,走过这条或许是将来世界经济生活中最炎热的一条河流”——这是经典的白式语言。
但当时看了朔爷批白,仍十分焦急,便站在小白一端,把朔爷骂了一番。实是因为,俺一直觉得,社会生活中出色的人都应该站在一起,批评与自我批评。而以不共戴天之态度对待自己人,那就不是人。所以俺就急了。今天看来,俺有七分可笑。拿出来,供大家笑上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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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病、快乐着》
文/ 王朔
一天早晨,我随手打开电视看新闻,换了几个台,大约是湖南卫视,看到白岩松在接受访问,谈他的新书《痛并快乐着》和他自己。第一感觉是这个人很得意,虽然眼镜遮住了他的眼神,使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暖昧,仍能直观到他的情绪的饱满,若是小说中人物,便可形容为顾盼自雄。他的眼镜始终是冲画面右上方闪烁的,尽管画外有一个提问者,应该彼时彼刻跟他同在,他的视线却给人旁若无人的印象,甚至也不看镜头——观众,假若那不是在电视上,我们完全可以把这当作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他称自己是理想主义者,业余足球健将,幸福的父亲,“坐在第一排的人”,简言之一,一个对自己很满意的人。这满意流露在他的用词上,频繁使用“一定”、“总是”、“应该”这些不容置疑的句式前辍,我已经不能复述他的原话了,但对他种种突如其来的断语和始终如一的自信过目难忘,他像是一个早已洞悉了生活真相并具有超常理解力的能者,几乎对任何事情都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并能迅速给出当然的解释,这在他谈到自己的职业时尤甚,那个时候他甚至像一个政府发言人。
《痛并快乐着》这本书我是在书店买的,这之前有一个朋友曾向我做了热情的推荐,说白岩松“有真东西”,而且确实是自己写的。我们都知道他们台的某些主持人写的行销一时的自传是别人代笔,这是公开的秘密,有经历而无书写能力找人代笔,并不违反出版业的游戏规则,只要传主本人不要冒充作家就好。
这书我看了百十页就搁下了,搁下的原因不在文字水平,大多数书看不下去是见作者有话说不出来,说不利索,替他着急。白岩松的文字能力在中等偏上,老实一点就好看很多。他写自己,个人境遇,无论是“痛”还是“快乐”都算情真意切,遣词造句也还工整,一进单位,语涉同事和军国大事,话就见大,特别懂事、特别见得人、说到哪儿都理直气壮的广播词儿就出来了。在这儿,你能感到作者笔风陡转,仿佛摁了切换键,从正常人变成转播机器。
我注意到在电视台混的人都爱提大事件和大人物,好像他们知道得更多,离中枢更近。白岩松也未能免俗,书中照片和行文处处透出得亲天颜的兴奋和沾沾自喜,什么“我第一个鼓掌”,对不起,我要说这是诌媚,似这等宫闱秘闻,在你固然可喜可贺,我不关心!
离什么近,就像什么,质量越重,引力越大,沾边不沾边的都以为自己是其中一部分。在白岩松自夸的那些方面,我最不明白是“坐在第一排”这句话。我们都进过剧场。第一排和站在后边的有什么差别,不都是观众吗?只不过你看得更大,听到的锣鼓更震耳,北京话叫“吃味儿”。什么演出需要第一排观众站起来向后排观众解释剧情?你能看到什么内幕的后台的东西?怎么委婉怎么客气,也没别的词——自作多情。
写这篇小文当中,我又看了一次白岩松主持的《东方之子》,采访余华,这是他的正科,我想这里大概有更多他的本来面目,于是仔细观察此人。过去我还认为他的严肃和一本正经是对文艺节目主持人的嬉皮笑脸和哗众取宠的有意反拨,以正视听,现在我认为这仅仅是做作,因错觉导致的拿不准“范儿”,如果他自认为这是真诚,那就是骨子里的做作。
他的眼睛始终不看交谈者,对方认真回答他的问题时,他的脸上偶尔浮起一些挂在嘴角的微笑作为回应,表示他在听。他在哪儿学的这一套?他不是一个学生出身的热血青年一个热爱运动和音乐的普通人吗?我相信那些问题不是他想问的,何其愚蠢,必得余华也只得加倍愚蠢地回答。一个聪明人强迫另一个联盟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一起露怯,做肤浅、不着四六的交流,怎么还会有那么强烈的优越感?
你真有你显得那么重要么?我不相信电视主持人是一个独立观点的表达者,更接受广播学院学生自己的说法:肉喇叭。白岩松在电视上皱着眉头议论了好几年中国的事儿,除了“为民请命”、“关心民间疾苦”这些社会共识,我不记得他还有过什么个人观点。在这样的位置上,做成这样已经是最好,但要当真,既让别人当真自己也当真,就是存心欺世了。
他称自己是理想主义者,业余足球健将,幸福的父亲,“坐在第一排的人”,简言之一,一个对自己很满意的人。这满意流露在他的用词上,频繁使用“一定”、“总是”、“应该”这些不容置疑的句式前辍,我已经不能复述他的原话了,但对他种种突如其来的断语和始终如一的自信过目难忘,他像是一个早已洞悉了生活真相并具有超常理解力的能者,几乎对任何事情都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并能迅速给出当然的解释,这在他谈到自己的职业时尤甚,那个时候他甚至像一个政府发言人。
《痛并快乐着》这本书我是在书店买的,这之前有一个朋友曾向我做了热情的推荐,说白岩松“有真东西”,而且确实是自己写的。我们都知道他们台的某些主持人写的行销一时的自传是别人代笔,这是公开的秘密,有经历而无书写能力找人代笔,并不违反出版业的游戏规则,只要传主本人不要冒充作家就好。
这书我看了百十页就搁下了,搁下的原因不在文字水平,大多数书看不下去是见作者有话说不出来,说不利索,替他着急。白岩松的文字能力在中等偏上,老实一点就好看很多。他写自己,个人境遇,无论是“痛”还是“快乐”都算情真意切,遣词造句也还工整,一进单位,语涉同事和军国大事,话就见大,特别懂事、特别见得人、说到哪儿都理直气壮的广播词儿就出来了。在这儿,你能感到作者笔风陡转,仿佛摁了切换键,从正常人变成转播机器。
我注意到在电视台混的人都爱提大事件和大人物,好像他们知道得更多,离中枢更近。白岩松也未能免俗,书中照片和行文处处透出得亲天颜的兴奋和沾沾自喜,什么“我第一个鼓掌”,对不起,我要说这是诌媚,似这等宫闱秘闻,在你固然可喜可贺,我不关心!
离什么近,就像什么,质量越重,引力越大,沾边不沾边的都以为自己是其中一部分。在白岩松自夸的那些方面,我最不明白是“坐在第一排”这句话。我们都进过剧场。第一排和站在后边的有什么差别,不都是观众吗?只不过你看得更大,听到的锣鼓更震耳,北京话叫“吃味儿”。什么演出需要第一排观众站起来向后排观众解释剧情?你能看到什么内幕的后台的东西?怎么委婉怎么客气,也没别的词——自作多情。
写这篇小文当中,我又看了一次白岩松主持的《东方之子》,采访余华,这是他的正科,我想这里大概有更多他的本来面目,于是仔细观察此人。过去我还认为他的严肃和一本正经是对文艺节目主持人的嬉皮笑脸和哗众取宠的有意反拨,以正视听,现在我认为这仅仅是做作,因错觉导致的拿不准“范儿”,如果他自认为这是真诚,那就是骨子里的做作。
他的眼睛始终不看交谈者,对方认真回答他的问题时,他的脸上偶尔浮起一些挂在嘴角的微笑作为回应,表示他在听。他在哪儿学的这一套?他不是一个学生出身的热血青年一个热爱运动和音乐的普通人吗?我相信那些问题不是他想问的,何其愚蠢,必得余华也只得加倍愚蠢地回答。一个聪明人强迫另一个联盟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一起露怯,做肤浅、不着四六的交流,怎么还会有那么强烈的优越感?
你真有你显得那么重要么?我不相信电视主持人是一个独立观点的表达者,更接受广播学院学生自己的说法:肉喇叭。白岩松在电视上皱着眉头议论了好几年中国的事儿,除了“为民请命”、“关心民间疾苦”这些社会共识,我不记得他还有过什么个人观点。在这样的位置上,做成这样已经是最好,但要当真,既让别人当真自己也当真,就是存心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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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阿忆对朔文的得意点评——
傻阿忆对朔文的得意点评——
1、小白再得意,也得意不过朔爷。朔爷没眼镜戴,得意的神情暴露无疑,一点也不暖昧。特别是当着女性的面儿,他有意大讲情色笑话的时候,更甚。
2、小白从来不“旁若无人”,旁若无人的是朔爷自己。所谓“人有亡斧者”。小白是谦逊的,但谁说谦逊的人就不能自豪,完全行!
2、小白从来不“旁若无人”,旁若无人的是朔爷自己。所谓“人有亡斧者”。小白是谦逊的,但谁说谦逊的人就不能自豪,完全行!
3、说小白“不看镜头”,简直是外行蠢话。
电视专访节目,受访嘉宾如果看镜头,那他在录制现场的视线将把采访者抛在一边,同时又形成对电视观众的视觉压迫。换句话说,电视记者采访嘉宾时,一般会请嘉宾不要看镜头,以免失去交流的自然状态,而且像是逼着观众接受。倒是有少数演艺嘉宾喜欢受访时不看记者,专看镜头,以卖弄自己的镜头意识(也就是朔爷要求小白做的那样),其结果,那才像是顾盼自雄!
朔爷为什么导演《爸爸》一塌糊涂?他连这些基本的镜头知识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成为好导演!
后面说白岩松眼睛不看余华,也是这个道理,朔爷竟然误以为小白没看电视机前的自己就等于没看嘉宾。据此,俺估计,朔爷根本不知道最基本的摄录轴线原理。
后面说白岩松眼睛不看余华,也是这个道理,朔爷竟然误以为小白没看电视机前的自己就等于没看嘉宾。据此,俺估计,朔爷根本不知道最基本的摄录轴线原理。
4、小白确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业余足球健将,幸福的父亲,‘坐在第一排的人’”,这有什么错?这是他的生活现实。朔爷炫耀自己时,哪次不比小白更甚?!所谓成功人士吹吹自己,不算什么大错,只是别自己吹的同时却不允许别人吹。
5、朔爷的一句“我不关心”,多么传神,这就是活脱脱的朔爷,永远以自我为中心的朔爷。他自己不关心,就误以为别人也不关心,就以为广大中年妇女也不关心。你不关心,并不一定小白就非得闭嘴,他是在说给喜欢他的人听,怎么就不可以?
6、最奇怪的最是这句——“第一排和站在后边的有什么差别,不都是观众吗”——这不是弱智吗?这当然不一样!坐在第一排比坐在后排看得清楚,如果后排没看清,事后向前排问问清楚也没什么不好,记者恰好就是坐在前排的人,负责向看不清楚的人解释一下。否则就不是记者,而是作家。
当然,对朔爷这样靠虚构情节为生的作家来说,无须坐在前排。
总之,小白至少不是“肉喇叭”,即使现在,他依然在挖空心思地想着,怎么能在新闻审查制度的高压下,多透露一点儿他能透露的事情。如果说他有“肉喇叭”的色彩,那不是他的错儿,这一点,任何脑子没问题的内地人都应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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