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木辛默默地欣赏别人的作品,并以批评的眼光对比自己的作品和别人的作品,发现了自己作品的不成熟性和缺乏一定的章法。他感到作品的艺术性是以作者本身的艺术造诣和作品所表现的内容为基础的。

    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还有很多路要走。

    木辛是一个善于自我分析的人。一年一度的校运动会到了。学校体育部、宣传部组织人员把运动场四周打扮得彩旗飘扬,各系都将派出自己最优秀的选手。

    木辛的同学中有一个十分优秀的选手。他早就进了学校田径集训队,每天下午要进行一个小时的指导性训练。训练的内容有定时长跑,定距离短跑,还有器械训练。定时长跑是为了练耐力和意志力,定距离短跑是为了练速度和肌肉的力量。

    这个优秀选手小刘来自湖北,口音与木辛相差无几,因此,他们常常用家乡的土话对白,也许是因为两人彼此发现对方都比较腼腆,二人的关系还非同一般。平时,木辛喜欢和小刘在一起相处,用不多的话语来交流心里的感慨、想法。木辛发现,小刘是一个校级明星,但比较奇怪的是,.他居然显得很孤独,少言寡语。听他自己说,他家在湖北的农村,家中有老父母,还有一个兄长。怪不得,他的外表就表明他不象是从城里来的。正是因为这样,他显得比那些从城里来的学生更加孤独、平静、沉默,心里总有什么事似的。

    运动会上,木辛专门为小刘写了几篇报道,一方面是为了给本系运动员做宣传,一方面是为了给小刘加油鼓劲。

    小刘参加的是五千米和一万米长跑。在跑一万米的时候,已经夺取了五千米冠军的他,在全校师生的众目睽睽之下,以惊人的毅力、体力意志力,以超人的速度,遥遥领先,每到一处,看台上的观从就会热烈鼓掌、加油。尤其是木辛写的宣传稿,正在高音嗽叭里播放,小刘似有神助,毫无疲劳的感觉,最后以超过第二名一圈半的优秀成绩获得第一名。

    在这次运动会上,木辛发现了一个奇迹。当他走过计算机系的地盘时,他的目光与另一对眸子发射出来的光芒相遇。

    人类的记忆力太强了。正是记忆力,才导致了很多有关感情的纠缠,有关缘份的话题。本来,木辛早就不再想象这个人,早就没有把她放在心里了。但是,就在他走过去送广播稿的时候,发现了她,她也发现了他。他觉得好象在哪里见过她,她也奇怪,这个男青年的形象好象似乎不是第一次在她的视网膜上聚焦。当他再次走过的时候,两人又多了一次交流目光和意识的机会。

    他红着脸,跑着回物理系的地盘去了。当他回到座位时,她发现他是物理系的。他使劲在脑海里搜寻,把这一年多来的经历从头到尾想了一个够,也没有想出什么结果,也许是运动场上太吵闹的缘故吧。不过,他知道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她是学计算机的。

    当他回到宿舍向小H同学提起这个令他奇怪的她时,他突然眼睛一亮,他从小H的微笑想起了在一年以前,他曾告诉过小H同学,他看见了一个美丽绝伦的飘。

    现在,情况很清楚了。

    木辛怦然心动,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起伏不平。他对飘太感兴趣了,他非常想进一步了解飘的情况。

   一天上午下课后,他向小H同学打听他在计算机系的老乡是在哪个教室上课,他爬了好几层楼来到计算机系的教室门口,他象做贼似地窥视着里面的情况。他们还没有下课,这个系的人数是学校里各系人数最多的,有不少女学生,计算机系的女生是全校最美最高贵的,飘就坐在第三排,她显得很文静,很纤弱。要不是有人走出来,木辛会继续看下去的。

     啊,太美了,太妙了。

     木辛如获至宝地奔跑下楼。他上楼时喜欢两级一步,而下楼的时候就没有规律了,有的一步一级,有的两步一级,因为他小脑不太发达,所以下楼时显得摇摇晃晃的。显然,他很激动,以致于匆匆忙忙走进教室时,一屁股坐到位子上就埋下头去,似乎想借此稳定自己的躁乱的情绪。

    木辛有很强的自卑心理和自我暗示心理。他一方面考虑到,现在的女孩子都想找高个子的男孩子为对象,而他才不到一米七,是三等残废,学校里长人如林,自己显得很小,显然不会引起女孩子的注意和好感。另一方面,他又很有自信地认为,他是一个极有理想极有才华的青年,可以弥补高度的不足引起的心理差距。这种自卑心理和自我暗示心理的影响并不是关键的,关键在于他能否冲破自我封闭的性格壁垒。他很清楚,自己从小就没有什么机会和女孩子接触。他没有应付与女孩子交谈接触的技巧。

    木辛觉得自己中了那些西方社会学、心理学和文学作品的邪。不过,促使他采取行动的主要原因是他在压抑了很多年的青春冲动和飘的的的确确的美如天仙,清纯无比。

    一定要抓紧时间,动作一定要快,木辛想。

    但他的胆量就那么大。心里想的这件事情老是没有结果,成天上课心不在焉,老师讲的啥他也不知道。心里老是有一种飘的感觉,这种感觉使他又复发了高中时期的失眠症,不过不算很严重,因为大学的课程再多,木辛也不会象高中那样怕考不上大学而紧张得不行。

    木辛为了跟踪飘来来到二楼自习教室,推开所有的门,假装找位子,实则想察看飘是否在里面。如果不在,他就装模作样抬头看一下灯光,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嫌灯光不行,于是离开教室,去别处追寻。其实,教室里的空位很多,灯光也很明亮,再多坐二十人也未尝不可。

    一旦发现飘在哪个教室,木辛就会壮着胆子,在人丛之间找一个位子坐下。如果找遍了所有教室也不见飘的芳迹,木辛会觉得大失所望,没有学习的兴趣了。

    木辛一般选择飘附近的空位坐,或在靠左边,或者靠前排,有时候在后排,总之要能引她的注意。但是,他就是不敢坐在他的旁边,就象某些正在恋爱的人一样。也许正是因为木辛过于自卑又过于敏感,即使飘旁边有空位,他也没有这个狗胆。他自己也认为,他不是那种狗胆包天,或者色胆包天的人。

    这样保持一定距离也好,始终都有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木辛心甘情愿处于这种状态,处于这种感觉之中。

    他想突破这种局面,但又不知所措。有一天,他吃完晚饭后早早就来到教室,发现飘仍在,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木辛觉得心情异常紧张,壮着胆子朝前盯着飘看,同时咳嗽了一声,故意把书弄掉在地上,发出响声,飘下意识地往后看,当她发现木辛时,眼睛迟疑了几秒种才掉过头去。木辛觉得她太美了,也觉得她似乎对自己有点好感。他想喊,他想告诉她,她很美,他想念她,他喜欢她。但他又自负道,真是不要脸,人家又没有看上你,凭什么自作多情,想入非非。

    他觉得几乎弄不清，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脑袋里空荡荡的,一片浑沌。这就是与飘在一起,近在咫尺时的梦幻感觉？

    他拿出书来,胡乱地翻开要读的地方,现在显然没有心思。他随手拿起钢笔在一张大白纸上写着: Gone with the wind。

    这时,教室里沉闷的空气被站起身要走的飘搅动了。她把书本和笔放进书包,似乎要走,木辛心里一惊:她真的晚上不来了？直到飘迟疑地把书包放进了桌子内,木辛才又恢复常态。当飘慢慢地从前向后,从他身边走过时,他似乎可以听见她轻轻呼吸的声音。她推门出去了,木辛才敢回头望她: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一头披肩长发,晚风吹佛,头发飘舞,真是名符其实——飘！

    教室里只剩下一个人,他觉得若有所失。他不甘心,又失去了一个极好表现的机会,于是他

又换了一张纸,用他漂亮的书法写着: Gone with the wind, Please keep the secret□□□（此处删去N个单词，N》3）

    木辛把这张秘密纸条迅速地夹进飘的高等数学书里,他不敢想象,如果她待会儿回来时,当着他的面,她肯定会发现那张纸条,那么,她会怎么处理呢？

最好还是今晚不要在这里进行晚自习。于是,木辛象夹着尾巴的一条小狗,从这个飘常去的教室里溜出来,拎着一个黄书包,摇摇晃晃地来到离104教室不远的102教室。

    木辛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焦急地看着路上来上晚自习的人们。

    木辛干脆走出教室,爬到教学楼的最高层,这里似乎很安静,不过在走廊的尽头似乎还有嘻笑声,显然是一对恋爱的男女。木辛极目俯视,每一个走路的人,骑车的人,他却一一过目,决不疏忽。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个骑着女式单车的姑娘到了教学楼门前,然后下去,从容地走下去,等她走近104教室的门时,她发现教室里已坐满了人。有一对对谈恋爱的男女学生,他们之间的距离最近,更多的是成天啃书本的学生,这些人一般不与异性来往,只与同性来往和交流,进出教室都是统一行动,步调一致。只有外面的木辛是孤独的,他沉默、无言。他的内心世界却很不平静,他要是一心扑在学习上,他肯定是一个绝对优异的学生。可是,就因为看了一些西方心理学和哲学以及中长篇小说后,他就不平静了,他的心再也不受他自己的约缚了。本来,他完全有可能长此平静下去,可是,就因为Gone with the wind 的磁性作用,把他这个多愁善感的情种吸引了过去。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多年以前许下的诺言。要读硕士、博士,最后留学英国剑桥、牛津或者美国邪鲁大学。他似乎忘记了,在通往巅峰的道路上布满了荆棘,没有流血流汗是不可能梦想成真的可能的。

木辛在门口发现,飘翻动着那本厚厚的高等数学书。突然,她躬身下去,显然是要拾起那张飘落下去的纸条。她紧张而奇怪地扫视了这张纸条上的英文,然后下意识地左右环顾,并没有人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于是,她把纸条放在桌面上,展开,一个词一个词地读,然后在心里用中文去理解。本来,Gone with the wind 是一部电影或书叫《飘》或《绝代佳人》,而在这里,木辛在后面加了一个冒号,就成了“绝代佳人”或“飘”,这完全是把她称作绝代佳人或飘了,后面又让她保守秘密。这是一封匿名的情书。敏感的飘已经意识到有一个男孩子在暗恋她,但她不知道是不是开始坐在她后面的那一位皮肤黝黑的矮个子湖南青年。在她的印象中,这个男青年似乎是物理系最有才华、最有潜力、最有前途的学生。首先,他作为一个湖南人,有很强烈的进取心和执着的奋斗精神。此外,他的苦难的经历,她似乎也听人说过,因为她有一个同学原先是从木辛的母校毕业的,而这个女同学在学校的时候就知道那个两次夺得英语竟赛第一名的木辛有着不平凡的经历,木辛也知道有这么一个同学在计算机系。他很少去与她联络,是因为他这个人内向,不善交际,尤其不敢和女孩子说话,而这个女同学当然不会主动找他。不过,他们在刚进大学的时候还是有一次来往的，那一次木辛接到一个电话，是那个女同学打来的，说有几个高中同学要来玩，后来，大家在一起度过了一个紧张而快乐的的星期天。